第16部分(第2/4 頁)
窗破
得粉碎。這一地的玻璃碎片、斷瓦殘磚,像古戰場上不死的鬼火,還挾著殺戮的陰
慘。其實才只兩年的時間,兩年前的今天,在圍城中被鎖了廿八年的東德人把圍牆
給推倒丁。
探照燈還在,但是燈架腳下露出一團一團剪斷的電線。
鋼筋水泥牆看不見了,可是山坡上有那麼一道看似新翻過的泥土,青草還沒來
得及長出來;你心裡明白:再過半年吧!蔓草、爬藤、野花,很快就會覆蓋了這道
土痕。
似乎鐵絲網還殘留一段,就在那森林的邊緣。走近瞧瞧,網也沒有了,鐵柱在
那兒平白站著,一根一根的,顯得突兀。
“從前,”卡斯納說,把手插進大衣口袋,“離這關口還有幾里路,心情就開
始緊張,有生死未卜那種想嘔吐又吐不出來的感覺。”
頭髮早白的卡斯納,彎下腰,用手把一個石塊上的泥土抹掉,石塊上的刻字裸
現出來:“民主德國”,那個已經滅亡的國家。
“離開民主德國的時候,”我問正在發呆的卡斯納,“你幾歲?”
“廿一。”他回答,一隻腳踏在石塊上,“前腳才碰到西德的土地,後腳跟上
圍牆就豎起來了。不過,三十年來,我每年一度地回去看父母——每年經過這個關
卡”
※ ※ ※ ※ ※
一輛汽車在我們附近停下來,鑽出一個戴眼鏡的男人。他一邊咬著手裡的三明
治,一邊放眼眺望;看看遠處的森林,踩踩腳下的泥土,一徘徊,一張望,最後視
線留在山坡上那道新翻的土痕。
“來憑弔的人顯然不少。”我說。
卡斯納趨前和男人打招呼,聊了一會,然後兩人一齊向我踱過來。
“你問他,”卡斯納露出淘氣的笑容,“你問他從前是幹什麼的?”
戴眼鏡的男人叫費雪;費雪對這兒的山陵熟悉極了,兩年前,他是這個邊境關
口的駐防。
“您看,平原上有塊密林,”費雪指著不遠處像島嶼似的一簇森林,“我的部
隊就駐紮在那裡頭,外邊的人看不見的。”
我們站在高崗上遠眺,深色的森林和淺色的平原構成一片溫柔靜謐的田野風景。
“管關卡的大多是年輕小夥子,我們是監視關卡守衛的人,不讓他們逃走。我
們這些人嘛,都是年紀比較大的,有房子家眷,政府算準了我們是不會逃亡的人。”
“您看見那邊的松樹林嗎?”費雪把手掌遮在眉心,指著黑色的松林,“沿著
松林就是地雷區,邊境部隊自己都不敢靠近呢。” 我看見什麼?
在地雷區上,有一隻花白乳牛,低著頭,大概在吃草。
“聽說你們在邊境守衛之間都有奸細埋伏?”卡斯納說。
“那不止了!”費雪又記起了手裡的三明治,咬了一口,說,“邊境守衛不知
道的是,不只我們這邊有人監視他們,就是對面——西德那邊的邊境部隊裡都有我
們的間諜, 這種間諜我們稱為V零號。如果我們東德這邊的軍人偷偷跟西邊的守衛
說上幾句話,那邊的奸細馬上就有報告過來。”
卡斯納不住地點頭,喃喃自語:“我早就這麼說,早就這麼說的”
“躲不掉的,”費雪意猶末盡,“民主德國是個大監獄。那邊,您看,還有個
監視塔——”
在平原和森林吻合的地方,有一個黑幢幢的東西。
“那個塔有個地下室,很小,水泥地、水泥牆,就是專門刑囚拷打的小監獄;
您現在去看,說不定地上還有血跡:”
“費雪先生,您說———”我在小心地斟酌字眼,“您說,圍牆的守衛在改朝
換代之後受審判,公不公平?”
他睜大眼睛,毫不猶疑地說,“當然公平。”
“為什麼當然公平?”
“我不是自願入伍的,我是被徵去的,不當兵就得坐牢哇!那些年輕力壯的邊
境守衛可都是忠黨愛國的狂熱分子,自己爭取要去的。當然,是總理命令他們開槍
的沒錯,可是沒人命令他們一定得射中呀!”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