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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在南
京東路與敦化北路口的示威遊行隊伍已經解散。下面請繼續聽現在最流行的‘吻你
的頭髮”。
薄薄的女音嗲嗲地唱起來。
“什麼遊行,你知道嗎?”我問司機。
司機搖搖頭,“不知道,沒興趣。”
“為什麼沒興趣?這一年政局的突變你覺得怎麼樣?”
司機猛地一個急轉彎,搶在一輛大公車前。漫不經心的說:“變不變,都一樣。
國民黨是這樣,民進黨作主以後也會同款。我只是國中畢業,沒有什麼知識,他們
在吵什麼、爭什麼,我實在不知道。像我們這種人,只求平安,一家大小有飯吃、
有房子住,小孩能上學就好。誰作官其實都不要緊”
之三
金華國中的禮堂。沒有冷氣。一千多人坐在位子上搧手裡的扇子。有些人索性
坐在窗臺上,一邊擦汗,一邊抖動溼透的白襯衫。
外省老兵有一個典型:白色的短袖襯衫,深色的西褲。襯衫是半透明的化學質
料,看得見裡頭貼身穿的汗衫背心;西褲,也是什麼廉價“龍”的,穿久了,有一
點皺。臉上,刻著風霜歲月的皺紋,但絕不是一張莊稼人的臉。莊稼人的臉橡黃牛
犁過的黑土,雖有日曬風吹的超糙艱苦,卻總透著一種單純、實在的力感。老兵的
臉,膚色不那麼深,皺紋不那麼粗,但是透著一股鬱悶,與眉宇間無依、認命的苦
感,像和麵一樣,揉出一張臉來。
臺上的演講人正在用刻意壓扁成金屬似的聲音慷慨激昂的說:“你看看中正紀
念堂有多麼壯觀!老總統偉大,可是他再偉大也沒有你們老兵流血流汗來得偉大—
—”
臺下一陣熱哄哄的掌聲。老兵不斷的拿手帕擦臉上的汗,有時候也分不清是在
擦汗還是在拭淚。
“國大代表做了什麼事?”政治人物繼續喊著,“他們躺在床上打葡萄糖針,
一個月薪水八萬,你們為國民黨作牛作馬,犧牲奉獻,國民黨給了你什麼?授田證
究竟值幾毛錢?”
身邊的老兵側頭看看我,伸出大拇指說:“這個人講得好!講得好!”
實在熱得透不過氣來,我鑽出人群,站到走廊上。
“這麼年輕的小姐怎麼會來這裡?”一個搧著扇子的老兵開口說話,一口四川
音。
“我有興趣呀!”我笑著說。
“小姐你別笑!”老兵似乎覺得我的笑太輕薄了,正色的說,“你們太年輕了,
不知道。我們是少年兵,在軍隊裡吃盡了苦。退伍的時候,給我兩百塊錢要我‘自
謀生活’。我領到兩百塊,有的人還要倒貼,因為丟了軍毯皮帶什麼。兩百塊啊!
小姐,你知不知道,人家國民黨的官養條狗,那條狗一天也不只吃兩百塊哦!”
“你現在做什麼職業?”
“開計程車呀!我已經六十五歲了,你總不能要我到了七十歲還在臺北開車吧?”
“我們要去遊行——”站在角落吃便當的老兵突然大聲對著我說,揮舞著手裡
的筷子:“就走到總統家門口去——”
“總統家在哪裡?”
“在大直呀!我們帶便當去,吃喝拉撤都在他家門口”離開會場,攔下一
輛車,司機又是一張老兵的臉譜。
“老鄉,你怎麼沒去參加自謀生活老兵抗議大會呢?”
湖南腔很重的司機,背顯得很駝,很瘦。帶著譴責的口氣說:
“小姐為什麼去聽那個?國家對我們有恩德,政府照顧我們,給我什麼,我接
受。不給我什麼,我認命。抗議做什麼?這些人都是被民進黨利用啦!小姐不可以
相信他們的話。”
之四
路上碰見記者,扛著照相機,喘著氣,驚魂未定的樣子。
“不得了!《臺灣日報》被砸了!一群人衝進去,三四層樓,一層一層的砸,
檔案、電話、桌椅,一片混亂我差點捱揍”
“究竟為什麼?”
“《臺灣日報》屬於軍方。前幾天刊出一篇文章,說龍山寺老人協會的老人,
被民進黨用一人一千塊收買了去參加街頭抗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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