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第3/4 頁)
常是清澈明淨的,不會像冬天那樣,伸手不見五指。月亮是躲起來了,但它還是在小鎮的天空,人看不見它,它,還是在俯瞰一切。
這一次,二妞出門往右,順著衚衕口走出去,再從丁香街上往市場方向走的。她繞一圈的目的,是想經過吳玉嬸的家,也許有可能在衚衕裡碰到西渡。至少,她經過他的身邊,她的心靈因此湧上一陣暖流,得到一次慰藉。遺憾的是,她只是嗅到了燉得香噴噴的雞肉味。她想,那隻打鳴的大公雞,已經在鍋裡沸騰,黃油泛起了。她嚥了一下口水,她還沒有吃晚飯。她很想和他們坐在一塊,像一家人那樣,吃一頓晚餐。她是這麼想的,在這誘人的味道面前,她覺得自己可憐巴巴的了。
門是敞開的,房間裡沒有亮燈,二妞站在門檻外邊喊陸梅。剛喊兩聲,就聽見屋子裡有人咳嗽。她聽出來了,還是那種拖長音調地咳嗽,尾音在嗓子裡震顫。
誰喊梅呀,進來吧。蒼老的聲音像拖布拖過,留下一道溼漉漉的印痕。
是我,老奶奶。二妞一邊說一邊跨進門檻。她記得老奶奶的房間,在陸梅房間的左側,因而走幾步後,往左邊摸過去。屋子裡也並非伸手不見五指。屋子裡只是比夜更暗的夜。
老奶奶,我是那個沒有生辰八字的人。二妞摸索著前進,希望從老奶奶的聲音來辨別她的方向。老奶奶的嗓子裡卡著一口痰。二妞順著牆摸過去。牆是木板的,木板一塊接一塊,中間那一段很光滑,很涼,像石頭。她想,老奶奶在這房子裡進出了幾十年,是她的手把木板摸成這樣。老奶奶閉著眼睛生活,她的手把許多物件摸得無比光滑。比如那把竹椅。二妞的腳踢到了門檻,她知道,跨進去,就到了老奶奶的房子裡了。她還記得梅的話,往前走五步,伸出右手,就能摸到一把椅子。但是,這一次,她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她的手並沒有碰到椅子的冰涼。她不敢再往前走,她怕入侵了老奶奶的地方。於是她在黑暗中拼命划動右手,像個溺水者。
再往前走一步,梅她沒和你說過,要走五步嗎?老奶奶說,聲音像風吹動糊窗的紙。
二妞又向前跨了一步,伸出右手,探尋那把冰涼的椅子。
左邊,椅子在你左手邊。老奶奶又說。原來那股酸腐的氣味消失了,二妞聞到丁香的味道。
兩天了,打雷,下雨,我知道你會來。老奶奶說。
噢?黑暗中二妞張大了嘴,一隻蚊子衝進嗓子裡,她一陣咳嗽。老奶奶在哪個方向,她判斷不出來。屋子裡潮乎乎的,像進了地窖,陰冷使二妞渾身哆嗦,在外面行走時的汗立即涼了,並且凝結,身上像裹了一層紗。
夏天來了,斷橋熱鬧了,多少年前就這樣,歡喜的,悲傷的故事,重複不斷。老奶奶似乎在夢囈,平淡蒼白的聲音拒絕任何聽眾。
你是來取你的婚姻之命的。上一回,你不是誠心要算,心不誠,算不準。這一回,你不一樣,我聽見你的心,在為一個人跳得很急,很亂,它快蹦出你的胸膛。老奶奶捏住二妞的手,枯硬的手指,像根樹枝,完全不像上次那樣,冰涼卻指尖柔韌。
是的,是的,我不知道怎麼辦。二妞被她捏得很不舒服。
你和這個人,門不當,戶不對,你不知道他怎麼想,他會不會只是一顆流星,劃過你的生命。似乎是獲得了所有的資訊碼,老奶奶鬆開了手。
黑暗中流淌著水。水流過去。
水在黑暗中流淌。水淌過來。
沉默裡好像會爆發什麼。胸起伏的急促起來,風箱開始呼呼抽動。二妞一隻手捂住它,壓住它,怕它被突如其來的結論撞疼,或者,防備其他任何東西帶來的刺激。
什麼東西擋住了,我看不明白,看不清楚,好像是他,很高啊,他在橋上朝我走過來,他在猶疑。啊,他又掉頭了,背對著我,好像是這樣,我看不太清楚,唔嗯好遠。你的命很硬。啊,他消失了,橋上是空的。老奶奶嘟囔著,她的字句都是抖出來的。二妞覺得她渾身都在抖。她也覺得冷起來,胸口那臺風箱抽得更響。她不由雙手抱緊了自己,她的面板上爬行著溼漉漉的東西,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吸收了這股冰冷的氣息,全部向胸口湧聚過去。
她猛烈地咳嗽起來。
時辰不對,時辰不對啊,我看不清楚,你的婚姻,很朦朧。像你這樣,沒有生辰八字,就必須找一個湊巧的時辰,那樣,你的婚姻之命,在我眼前就會像開啟電燈那樣明亮。不行了,不行了,我很累,很累,改天再算。老奶奶也呼哧呼哧直喘氣,好像剛爬了二十層樓梯。二妞又聽到金屬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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