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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常常加些清水)。——可是
克利斯朵夫年紀太輕,太有自信,不免輕視這些手段。他抱著不可能的夢想,只願意產
生一些從頭至尾都是自然而然流出來的作品。要不是他有心不顧事實,他不難發覺這種
計劃的荒謬。沒有問題,那時正是他精神上最豐富的時代,絕對沒有給虛無侵入的空除。
對於這源源不絕的靈感,無論什麼都可以成為引子;眼中見到的,耳中聽到的,在日常
生活中接觸到的;一顰一視,片言半語,都可以在心中觸發一些夢境。在他浩無邊際的
思想天地中,佈滿著千千萬萬的明星。——然而便是這種時候,也有一切都一下子熄滅
的事。雖然黑夜不會長久,雖然思想的緘默不致延長到使他痛苦的程度,他究竟怕這無
名的威力一忽兒來找著他,一忽兒離開他,一忽兒又回來,一忽兒又消滅他不知道
這一回的消滅要有多久,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恢復。——高傲的性格使他不願意想到這些,
他對自己說著:“這力量就是我。一朝它消滅了,我也不存在了:我會自殺的。〃——他
不住的心驚膽戰,可是這倒反給他多添了一種快感。
然而即使靈感在目前還沒有枯竭的危險,克利斯朵夫也已經明白單靠靈感是永遠培
養不起一件整部的作品的。思想出現的時候差不多總是很粗糙,必須費很大的勁把它們
去蕪存精。並且它們老是斷斷續續,忽飄忽落的;倘使要它們連貫起來,必需羼入深思
熟慮的智慧和沉著冷靜的意志,才能鍛鍊成一個新生命。克利斯朵夫既是一個天生的藝
術家,當然不會不做這一步功夫,但他不肯承認,而硬要相信自己僅僅是傳達心中的模
型,其實他為了使它明白曉暢起見,早已把內心的意境多多少少變化過了。——不但如
此,他有時竟完全誤解思想的含義。因為樂思的來勢太猛了,他往往沒法說出它意義所
在。它闖入心靈隱處的時候,還遠在意識領域之外,而這種純粹的力又是超出一般的規
律的,意識也無法辨認出來,使自己騷動而集中注意的究竟是什麼,它所肯定的感情又
是哪一種:歡樂,痛苦,都在那獨一無二的,因為是超乎智力而顯得不可解的熱情中混
在一起。可是瞭解也罷,不瞭解也罷,智慧究竟需要對這種力給一個名字,使它和人類
孜孜矻矻其在頭腦裡的,邏輯的結構,有所聯絡。
因此,克利斯朵夫相信,——要自己相信,——在他內心騷擾的那種曖昧的力,的
確有一個確定的意義,而這意義是和他的意志一致的。從深邃的潛意識中踴躍出來的自
由的本能,受著理智的壓迫,不得不和那些明白清楚而實際上跟它毫不相干的思想合作。
在這種情形之下,作品不過是把兩種東西勉強放在一起:一方面是克利斯朵夫心中擬定
的一個偉大的題材,一方面是意義別有所在而克利斯朵夫也茫然不知的那些粗獷的力。
他低著頭摸索前進,受著多少矛盾的,在胸中互相擊撞的力的鼓動,在支離滅裂的
作品中放進一股暗晦而強烈的生命,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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