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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大地寂靜無聲,麻痺了。頭裡在發燒,
嗡嗡的響著;整個天地等著那愈積愈厚的力爆發,等著那重甸甸的高舉著的錘子打在烏
雲上面。又大又熱的陰影移過,一陣火辣辣的風吹過;神經象樹葉般發抖隨後又是
一平靜寂。天空繼續醞釀著雷電。
這樣等待的時候自有一種悲愴而痛快的感覺。雖然你受著壓迫,渾身難過,可是你
感覺到血管裡頭有的是燒著整個宇宙的烈火。陶醉的靈魂在鍋爐裡沸騰,象埋在酒桶裡
的葡萄。千千萬萬的生與死的種子都在心中活動。結果會產生些什麼來呢?象一個
孕婦似的,你的心不聲不響的看著自己,焦急的聽著臟腑的顫動,想道:“我會生下些
什麼來呢?”
有對不免空等一場。陣雨散了,沒有爆發;你驚醒過來,腦袋重甸甸的,失望,煩
躁,說不出的懊惱。但這不過是延期而已;陣雨早晚要來的;要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它爆發得越遲,來勢就越猛烈
瞧,它不是來了嗎?生命的各個隱蔽的部分,都有烏雲升起。一堆堆藍得發黑
的東西,不時給狂暴的閃電撕破一下;——它們飛馳的迅速使人眼花繚亂,從四面八方
來包圍心靈;爾後,它們把光明熄滅了,突然之間從窒息的天空直撲下來。那真是如醉
若狂的時間!奮激達於極點的原素,平時被自然界的規律——維持精神的平衡而使
萬物得以生存的規律——幽禁在牢籠裡的,這時可突圍而出,在你意識消滅的時候統治
一切,顯得巨大無比,莫可名狀。你痛苦之極。你不再向往於生命,只等著死亡來解放
了
而突然之間是電光閃耀!
克利斯朵夫快樂得狂叫了。
歡樂,如醉如狂的歡樂,好比一顆太陽照耀著一切現在的與未來的成就,創造的歡
樂,神明的歡樂!唯有創造才是歡樂。唯有創造的生靈才是生靈。其餘的盡是與生命無
關而在地下漂浮的影子。人生所有的歡樂是創造的歡樂:愛情,天才,行動,——全靠
創造這一團烈火迸射出來的。便是那些在巨大的火焰旁邊沒有地位的:——野心家,自
私的人,一事無成的浪子,——也想借一點黯淡的光輝取暖。
創造,不論是肉體方面的或精神方面的,總是脫離軀殼的樊籠,捲入生命的旋風,
與神明同壽。創造是消滅死。
可憐的是不能生產的人,在世界上孤零零的,流離失所,跟著著枯萎憔悴的肉體與
內心的黑暗,從來沒有冒出一朵生命的火焰!可憐的是自知不能生產的靈魂,不象開滿
了春花的樹一般滿載著生命與愛情的!社會盡管給他光榮與幸福,也只是點綴一具行屍
走肉罷了。
克利斯朵夫受著光明照耀的時候,一陣電流在身上流過,使他發抖了。那好象在黑
夜茫茫的大海中突然出現了陸地。也好象在人堆裡忽然遇到一雙深沉的眼睛瞪了他一下。
這種情形,往往是在幾小時的胡思亂想,意氣消沉之後發生的,尤其在想著別的事,或
是談話或是散步的時候。倘若在街上,他還因為顧慮而不敢高聲表示他的快樂。在家裡
可什麼都攔不住他了。他手舞足蹈,直著嗓子哼一支歡呼勝利的調子。母親聽慣了這種
音樂,結果也明白了它的意義。她和克利斯朵夫說,他活象一隻才下了蛋的母雞。
樂思把他滲透了:有時是單獨而完整的一句;更多的時候是包裹著整部作品的一片
星雲:曲子的結構,大體的線條,都在一個幕後面映現出來;幕上還有些光華四射的句
子,在陰暗中燦然呈露,跟雕像一樣分明。那僅僅象一道閃電;有時是接踵而至的好幾
道閃電;而每一道光明都在黑暗中照出一些新的天地,但這個捉摸不定的力,往往出豈
不意的漏了一忽兒臉,會在神秘的一隅躲上幾天,只留下一道光明的痕跡。
克利斯朵夫一味體驗著這種靈感的樂趣,對其餘的一切都厭棄了。有經驗的藝術家
當然知道靈感是難得的,凡是由直覺感應的作品必須靠智力完成;所以他儘量擠壓自己
的思想,把其中所有的神聖的漿汁吸收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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