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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可是實在的目標撲過去,象整個行星的體系在太空中受著一個神秘的窟窿吸引。
這種永遠不息的,不自覺的自我分化的境界,往往發生在頭暈目眩的時候,正當日常生
活入於麻痺狀態,在睡眠的深淵中射出神秘的目光,顯出生命的各種各樣面目的時候。
一年以來,克利斯朵夫老是給一些夢糾纏著,在夢中清清楚楚的感到一種幻象,彷彿自
己在同一剎那之間是幾個完全不同的人,而這幾個不同的人往往相隔很遠,有幾個世界
的距離,有幾個世紀的相差。醒了以後,他只有夢境留下來的一種騷亂惶惑的感覺,而
一點記不起造成這惶惑的原因。那感覺好比一個執著的念頭消滅以後所給你的睏倦;念
頭的痕跡始終留在那兒,你可無法瞭解。一方面他的靈魂在無窮的歲月中苦苦掙扎,一
方面另有一顆清明寧靜而非常關切的靈魂,在他心中看著他勞而無功的努力。他瞧不見
這另外一顆靈魂,但它那道潛在的光的確照著他。這靈魂對這些男男女女,對這個世界,
這些情慾,這些思想,不問是折磨人的,平庸的,或竟是下賤的思想,都極需要而且極
高興的去感覺,觀察,瞭解,為之受苦;——而這一點就讓那些思想與人物感染到它的
光明,把克利斯朵夫從虛無中救度了出來。這第二重的心靈使他感到並不完全孤獨。它
什麼都要嘗試,什麼都要認識,在極有破壞性的情慾前面築起一座堡壘。
這另一顆心靈固然能夠使克利斯朵夫的頭浮在水面,但還不能使他單靠自己的力量
跳出水來。他還不能控制自己,不能韜光養晦。什麼工作都沒有心思去做。他精神上正
在過一道難關,結果是極有收穫的:——他將來的生命都在這個轉變中間長了芽;——
但這種內心的財富,目前除了極端放蕩以外別無表現;這樣豐滿的生命力在當時所能產
生的結果,跟最纖弱的心靈的並無分別。克利斯朵夫被生命的狂流淹沒了。他所有的力
都受著極猛烈的推動,長大得太快了,而且是同時並進的。只有他的意志並沒同樣迅速
的長成,倒反被這些妖魔嚇壞了。他的身心到處都在爆裂。可是這個驚天動地的精神上
的劇變,別人是一無所見的。克利斯朵夫自己也只覺得沒有意志,無力創造,無力生存。
而慾念,本能,思想,卻先後的湧了出來,宛如硫磺的濃煙從火山口中奔騰直冒;於是
他問自己:
“現在又要冒出些什麼來呢?我要變成怎麼樣呢?難道永遠是這樣的了?還是我克
利斯朵夫就要完了?永遠一無所成了嗎?”
而他遺傳得來的本能,前人的惡習,此刻忽然暴露了出來。
他拚命喝酒了。
他往往酒氣沖人,嘻嘻哈哈的回家:完全消沉了。
可憐的魯意莎對他望了望,嘆著氣,一句話也不說,只管祈禱。
有天晚上他從酒店裡出來,在城門口氣見高脫弗烈特舅舅滑稽的背影,馱著包裹走
在他前面。這矮子已經有幾個月不到本地來,在外邊逗留的時期越來越長了。克利斯朵
夫非常高興的老遠叫他。給包袱壓得彎了身子的高脫弗烈特,回過頭來瞧見克利斯朵夫
裝著鬼臉,便坐在路旁的界石上等他。克利斯朵夫眉飛色舞,連奔帶縱的跑過來,握著
舅舅的手使勁的搖,表示十二分親熱。高脫弗烈特對他瞅了好久,才說:
“你好,曼希沃。”
克利斯朵夫以為舅舅認錯了,禁不住哈哈大笑。他想:“可憐的人老啦,記憶力都
沒有了。”
的確,高脫弗烈特神氣老了許多,面板更皺,人更矮,更瘦弱,呼吸也短促而費勁。
克利斯朵夫還在那裡嘮嘮叨叨。高脫弗烈特把包裹馱在肩上,默默無聲的又走起來了。
他們倆肩並肩的一同回家,克利斯朵夫指手劃腳,直著嗓子說話。高脫弗烈特咳了幾下,
只是不做聲。克利斯朵夫問他什麼話的時候,他仍舊管他叫曼希沃。這一回克利斯朵夫
可問他了:
“哎!您怎麼叫我曼希沃?我明明是克利斯朵夫,難道您忘了嗎?”
高脫弗烈特只管走著,抬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