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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在地下;腦袋靠在一個打抬的人膝上,抬的人走一步,腦袋就跳一下;面部浮腫,沾
滿了泥土,淌著血,張著嘴,眼睛挺可怕。孩子看了又大叫一聲,逃了。他一口氣奔到
自己家裡,好似有人追逐一般。他直著嗓子叫出淒厲的聲音,衝進廚房。母親正在剝洗
蔬菜。他撲上去,拚命摟著她向她求救,嚎啕大哭,臉扭做了一團,話也不能說了。但
他一開口,母親就明白了,馬上臉色發白,讓手裡的東西都掉在地下,一言不發的奔了
出去。
克利斯朵夫一個人靠著櫃子,哭個不休。小兄弟們都在玩耍。他不大明白剛才是怎
麼回事,他也沒想著祖父,只想著那些可怕的景象,唯恐人家要他回去再看。
果然,到了傍晚,兩個小兄弟在屋裡淘氣淘夠了,嚷著玩厭了,肚子餓了的時候,
魯意莎急急忙忙回家,拉著他們往祖父家裡去。她走得很快;恩斯德與洛陶夫照例嘀嘀
咕咕;可是母親吆喝的口氣那麼兇,他們不敢出聲了。他們本能的感到一種恐怖:進門
的時候一起哭了。天色還沒完全黑;落日最後的微光照在屋內,照在門鈕上,鏡子上,
掛在外間半明半暗的壁上的小提琴上,變成一種異樣的反光。老人臥房內點著一支蠟燭;
搖曳的火焰和慘淡的暮色交錯之下,室內的陰影愈加令人窒息了。曼希沃坐在窗下大聲
哭著。醫生彎著腰站在床前,遮掉了床上的人。克利斯朵夫心跳得要爆裂了。魯意莎教
孩子們跪在床邊。克利斯朵夫大膽覷了一眼。在下午那一幕之後,他準備看到些更可怕
的景象,所以一氣之下他差不多鬆了口氣。祖父一動不動的好似睡在那兒。孩子一念之
間以為祖父病好了。但他聽到急促的呼吸,細看之下又看見那張腫大的臉上有個跌得紫
紅的傷痕,才明白祖父是快死了,而他又開始哆嗦起來。他一邊照母親的吩咐做著禱告,
希望祖父病好,一邊卻又默禱著,要是祖父不能好,那末希望他現在這樣就算是死了。
他對於以後要發生的事恐怖到極點。
老人自從跌交之後就失了知覺。他只清醒了一忽兒,那一忽兒恰好使他明白自己的
情形:而這真是慘極了。神甫已經到場替他做著臨終禱告。老人給扶起來靠著枕頭;他
好容易睜開那不聽指揮的眼睛,大聲呼著氣,莫名片妙的瞪著火光和眾人的臉;然後他
臉上突然表示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怖,張開嘴來結結巴巴的說:
“哦,那末那末,我是要死了嗎?”
那沉痛的音調直刺克利斯朵夫的心,使他永遠忘不了。老人不再說話,只象小孩兒
一樣的哼哼嗐嗐。接著他又昏過去,但呼吸更困難了;他呻吟叫苦,雙手亂動,彷彿在
抵抗那個要他長眠不起的睡眠。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態中,他叫了聲:
“媽媽!”
多沉痛啊!跟克利斯朵夫一樣,老人竟會呼天搶地的喊他的母親,喊他從來沒提到
過的母親:這豈不是對著最大的恐怖作一次最大而無益的呼籲嗎?他似乎安靜了一
會,心中又閃出一道微光。那雙重甸甸的眼睛,虹彩彷彿都散掉了,和孩子嚇呆了的眼
睛碰在一處,忽然亮了起來。老人掙扎著想笑,想說話。魯意莎拉著克利斯朵夫走近床
邊。約翰?米希爾扯了扯嘴唇,想用手摸孩子的頭。可是他又立刻昏迷,從此完了。
孩子們被趕到隔壁房裡,大家很忙亂,沒有功夫照顧他們。克利斯朵夫,由於愈怕
愈想看的心理,站在半開半闔的門口偷覷看,看那張悽慘的臉仰倒在枕上,好象被一股
殘暴的力緊緊掐著脖子臉上的皮肉越來越癟下去了生命漸漸的陷入虛無,彷彿
是有個唧筒把它吸得去的痰厥的聲音教人毛骨悚然,機械式的呼吸象在水面上破散
的氣泡,這最後幾口氣表示靈魂已經飛走而肉體還想硬撐著活下去。——然後腦袋望枕
旁一滑,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直到幾分鐘以後,在嚎啕聲,祈禱聲,和死亡所引起的紛亂中,魯意莎才瞥見克利
斯朵夫臉色發青,嘴巴抽筋,眼睛睜得很大,抓著門鈕,身子在那兒抽風。她奔過去,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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