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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了了,可是從談話中能猜到:身體要給裝進一口匣子,孤零零的躺在一個窟窿裡,
在平時人家帶他去做禱告的可厭的公墓上,舉目無親天哪!天哪!多慘啊!
可是活著也不見得愉快,眼看父親喝得爛醉,被他毒打,受別的孩子欺,大人們的
憐憫又多麼難堪,沒有人瞭解他,連自己的母親在內。大家教你受委屈,沒有人愛你,
孤零零的,孤零零的,一個人多麼渺小!——是啊;但就因為這個他想活下去。他覺得
自己有股怒潮洶湧的力。而這力又是多麼奇怪的東西!它眼前還一籌莫展;它好象在很
遠的地方,被什麼東西堵著,包著,僵在那裡;他完全不知道它要什麼,將來變做什麼。
但這股力的確在他心中,那是他很清楚的,它在那兒騷動,怒吼。明天,喔!明天,那
它才來報復哩!他有種如醉如狂的慾望要生存,為的是翦除暴力,主持正義,為的是懲
罰惡人,為的是幹一番偉大的事業。〃喔!只要我活著〃(他想了一下)〃只要能活到
十八歲!〃——有時他認為要活到二十一歲。那是最大限度了。他相信活了那些年紀,盡
夠他統治世界了。他想其他景慕的英雄,想起拿破崙,想起更古遠而他最崇拜的亞歷山
大大帝。沒有問題,他將來是跟他們一樣的人物,只要能再活十二年十年。他簡直
不哀憐在三十歲上死掉的人。他們已經老了,享受過人生了要是他們白活了一世,
那隻能怪他們自己。但現在就死,那可什麼都完了!年紀輕輕的死掉,在大人們心中永
遠留著一個誰都可以埋怨的小孩子的印象,真是太慘了!他想到這裡就拚命的哭,彷彿
他已經死了。
這些關於死亡的悲痛,使他在童年時代受到許多磨難,——直到後來他厭惡人生的
時候才擺脫掉。
在這片沉悶的黑暗中,在一刻濃似一刻的令人窒息的夜裡,象一顆明星流落在陰暗
的空間,開始閃出那照耀他一生的光明:音樂,神妙的音樂!
不久以前,祖父送給孩子們一架舊鋼琴,那是他的一個主顧預備扔掉而由他化了許
多心血修理得象個樣子的。這件禮物並沒受到歡迎。魯意莎覺得屋子裡不再添東西也已
經很窄了;曼希沃說爸爸米希爾並沒破費,那不過是堆燒火用的木柴。唯有小克利斯朵
夫不知為什麼對這件新來的東西非常高興。他認為這是一隻神仙的匣子,有的是奇妙的
故事,好象祖父偶爾給他念幾頁而兩人都為之著魔的《天方夜譚》。他聽見父親試音的
時候,從中奏出一組輕快的琶音,彷彿陣雨之後,暖和的微風在林間溼透的枝條上吹下
一陣淅瀝的細雨。他拍著手叫:“再來一次!〃可是父親滿臉瞧不起的闔上琴蓋,說它完
全不中用了。克利斯朵夫不敢再要求,可是老在樂器四周徘徊,只要人家一轉背,他便
揭開琴蓋捺一個鍵子,好象掀起什麼大蟲的綠殼,想把關在裡頭的怪物放出來。有時,
他急忙中用力太猛了,母親就嚷著:“你不能安靜一會嗎?不準什麼東西都亂動!〃有時
他闔上琴蓋的時候壓痛了手指,便哭喪著臉放在嘴裡吮著
如今他最快樂的是母親整天出去幫傭或上街買東西的時候。他聽著她下樓,到了街
上了,走遠了。只有他一個人了。於是他揭開鋼琴,拖著一張椅子,爬在上面,肩頭剛
和鍵盤一樣高:那就行了。為什麼他要等大人不在家呢?平常也沒人攔著他不許玩,只
要聲音不太大。但當著別人他不好意思,他不敢。而且他們說話,走動,把他的樂趣給
破壞了。沒有人的時候才妙呢!克利斯朵夫屏著氣,因為希望周圍更靜,也因為心
裡慌張,彷彿要去開炮似的。他把手指按上琴鍵,心就跳了;有時他把一個鍵子捺了一
半就放手,再去捺另外一個。誰知道從這一個裡出來的是什麼呢?忽然聲音來了:
有些是沉著的,有些是尖銳的,有些是噹噹的響著,有些是低低的吼著。孩子一個又一
個的聽上老半天,聽它們低下去,沒有了;它們有如田野裡的鐘聲,飄飄蕩蕩,隨著風
吹過來又吹遠去;細聽之下,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