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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祖父的回憶,結果只得
到一個米希爾的近於漫畫式的,褪色的影子,和一些毫無意義的斷片的談話。於萊提到
他的時候,開場老是千篇一律的這麼一句:
“就象我對你可憐的祖父說的”
於萊除了當年自己說過的話,其餘一概沒聽見。
約翰?米希爾從前說不定也是這樣的。大多數的友誼,往往只是為了要找個對手談
談自己,痛快一下。但約翰?米希爾雖然那麼天真的只想找機會高談闊論,至少還有同
情心,準備隨時發洩,不管得當與否。他對一切都感到興趣,恨自己不是十五歲的少年,
看不見下一代的奇妙的發明,沒法和他們的思想交流。他有人生最可寶貴的一個德性:
一種永久新鮮的好奇心,不會給時間沖淡而是與日俱增的。他沒有相當的才具來利用這
天賦,但多少有才具的人會羨慕他這種天賦!大半的人在二十歲或三十歲上就死了:一
過這個年齡,他們只變了自己的影子;以後的生命不過是用來模仿自己,把以前真正有
人味兒的時代所說的,所做的,所想的,所喜歡的,一天天的重複,而且重複的方式越
來越機械,越來越脫腔走板。
老於萊真正生活過的時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他當時也沒有多少生氣,留
剩下來的自然更纖弱可憐。除了他從前的那一行和他的家庭生活,他什麼也不知道,什
麼也不願意知道。他對所有的事都抱著現成的見解,而那些見解還是他少年時代的。他
自命為懂得藝術,卻只知道幾個偶像的名字,提到它們就搬出一套誇張的濫調;餘下的
都被認為有等於無,不足掛齒。人家和他說起現代藝術家,他或是充耳不聞,或是顧左
右而言他。他自己說極喜歡音樂,要克利斯朵夫彈琴。克利斯朵夫上過一二次當;但音
樂一開場,老人就和女兒大聲說起話來,彷彿音樂能使他對一切不關音樂的事增加興致。
克利斯朵夫氣惱之下,不等曲子彈完就站了起來:可是誰也不注意。只有三四個老曲子,
有極美的,也有極惡俗的,但都是大眾推崇的,才能使他們比較的靜一些,表示完全贊
成。那時老人聽了最初幾個音就出神了,眼淚冒上來了,而這種感動,與其說是由於現
在體會到的樂趣,還不如說是由於從前體會過的樂趣。雖然這些老歌曲也有克利斯朵夫
極愛好的,例如貝多芬的《阿臺拉伊特》,結果他都覺得厭惡了:老人哼著開頭的幾個
小節,一邊拿它們和〃所有那些沒有調子的該死的近代音樂〃作比較,一邊說著:“這個
嗎,這才叫做音樂。”——的確,他對近代音樂是一無所知的。
他的女婿比較有點知識,知道藝術界的潮流,但反而更糟:因為他下判斷的時候永
遠存心要壓低人家。既不是不聰明,也不是沒有鑑賞力,他可不願意欣賞一切現代的東
西。倘若莫扎特與貝多芬是和他同時代的,他一樣會瞧不起,倘若瓦格納與理查德?施
特勞斯死在一百年前,他一樣會賞識。天生不快活的脾氣,使他不肯承認他活著的時候
會有什麼活著的大人物:這是他受不了的。他因為自己虛度了一生,必須相信所有的人
都白活了一輩子,那是一定的事,誰要跟他意見相反,那末這種人不是傻瓜,便是存心
開玩笑。
因此,他講起新興的名流總帶著尖刻挖苦的口吻,又因為他並不傻,只要瞧上一眼
就會發見人家的可笑和弱點。凡是陌生的名字都使他猜疑;關於某個藝術家還一無所知
的時候,他已經準備批評了,——唯一的理由就是不認識這個藝術家。他對克利斯朵夫
的好感,是因為相信這個憤世嫉俗的孩子象他一樣覺得人生可厭,而且也沒有什麼天才。
一般病病歪歪,怨天尤人的可憐蟲,彼此會接近的最大的原因,是能夠同病相憐,在一
塊兒怨嘆。他們為了自己不快樂而否認別人的快樂。但便是這批俗物與病夫的無聊的悲
觀主義,最容易使健康的人發覺健康之可貴。克利斯朵夫便經歷到這個情形。伏奇爾那
種抑鬱的念頭,原來他是很熟悉的;可是他很奇怪竟會在伏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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