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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層樓上幾小時的彈著琴。她只會彈一個
曲子,翻來覆去的彈著些同樣的樂句,覺得其樂無窮。這些句子對於她是代表一種歡樂,
代表千變萬化的情緒。克利斯朵夫懂得她這種快樂的意義,可是聽得厭煩之極,幾乎要
哭出來。要是她不彈得這麼響倒還罷了!克利斯朵夫恨吵鬧,象恨一個人的惡習一樣
終於他也忍耐了,要能夠聽而不聞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也不見得象他想象中的那麼難。
他已經慢慢的離開他的肉體,離開這個又病又猥瑣的肉體在裡頭關了多少年也夠受
了!他看著它漸漸的壞掉,心裡想:
“好罷,它把我關也關不多久了。”
他又想看看人究竟自私到什麼程度,便問自己:“你究竟更喜歡哪一樣?是克利斯
朵夫的姓名永久流傳而讓他的作品消滅呢,還是作品永久存在而讓他的姓名消滅?”
他毫不遲疑的回答道:“讓我的作品永生而我自己消滅罷!在這種情形之下,我留
存的只有我的最真實的,唯一真實的部分。讓克利斯朵夫去死滅罷!”
但過了一會,他覺得作品跟自己一樣的沒有意思。相信他的藝術會永生,未免太可
笑了!他不但明白看到自己的作品的命運,並且還見到一切現代音樂的命運。音樂的語
言比什麼都消耗得更快;一二百年之後,它只有少數的專家才懂得。現在能有幾人瞭解
蒙特威爾第與呂利的?蘚苔已經在侵蝕古典森林中的橡樹了。那些音響的建築,我們在
裡頭唱出我們的熱情,可是將來都得成為空虛的廟堂,結果只剩下一片瓦礫克利斯
朵夫很奇怪,怎麼自己能瞧著這些廢墟而竟無動於衷。
“難道我並不怎樣的愛生命嗎?”他不勝驚訝的問自己。
但他立刻懂得,這正是表示他更愛生命對著藝術的廢墟痛哭嗎?那是犯不上的。
藝術是人類反映在自然界中的影子。讓它們一起消滅罷,被陽光吞沒罷!它們使我看不
見陽光自然界無窮的寶藏都在我們手指中間漏過。人類的智慧想在一個網的眼子裡
掏取流水。我們的音樂只是幻象。我們的音階是平空虛構的東西,跟任何活的聲音沒有
關連。這是人的智慧在許多實在的聲音中勉強找出來的折衷辦法,拿韻律去應用在“無
窮”上面。人需要用這個謊言去了解那個不可解;因為他要相信這個謊言,所以他就相
信了。但它究竟不是真的,不是活的。精神從自己創造的音樂上所得到的快感,其實是
把對於現實的直覺加以顛倒混亂的後果。不時有個天才,偶爾和大地接觸了一剎那,居
然看到了真正的流水;那是超乎藝術之外的。於是堤岸崩潰了。現實從一個隙縫裡透了
進來。但這裂痕不久就被填補了。人的理智必須有那個堤做保障。要是理智遇到了耶和
華的目光,它就完了。所以它要把自己的牢房再塗上一陣水泥,使外邊的東西一進來就
給它消化掉。這個辦法對於一般不願意睜開眼睛的人也許是美的可是我,我是願意
看到耶和華的面目的。即使我會消滅,我還是要聽你打雷似的聲音。藝術的聲音使我感
到侷促。精神別出聲罷,人類別出聲罷!
但這段高論才說過了幾分鐘,他又到散在被單上的紙堆裡去摸索,還想寫下幾個音
符。一發覺自己的矛盾,他就微笑著說:
“噢,我的老朋友,我的音樂,你真好。我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我把你趕走,可是
你,你絕對不離開我;儘管我使性,你卻並不灰心。原諒我罷,你很明白,這不過是些
廢話。我從來沒欺騙你,你也從來沒欺騙我,我們彼此都是很信任的。朋友,咱們一起
走罷。有始有終,留在我身邊罷。”
然後咱們一同解脫
他長時期的昏迷了一陣,發著高熱,做著亂夢。等到他醒過來,奇奇怪怪的夢境還
印在心頭。他瞧著自己,摸著自己的身子,找自己,可是找不到了。他似乎變了“另外
一個人”了。另外一個,比他更可寶貴的一個誰啊?彷彿夢中另外有個人化身
在他身上了。是奧裡維嗎?葛拉齊亞嗎?心臟和頭腦都那麼衰弱,他在所愛的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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