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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在他腦中打架。有①時他象死人一樣的慮
脫。
…
①根音為和聲學上的專門名詞。
沒有一個人關切他。他住的是一所破屋,跟正屋分開的。臥房歸他自己收拾,——
並且也不天天收拾。每頓飯都由人家送來,放在樓下;他簡直看不見一個人。房東是沉
默而自私的鄉下老頭,根本不理會他。克利斯朵夫吃東西也好,不吃東西也好,那是他
自己的事。連克利斯朵夫晚上回不回家也不大有人注意。有一次他在林中迷了路,半個
身子陷在雪裡,差點兒回不來。他竭力用疲勞來磨自己,免得思想,可是不成。他很少
有機會能不勝困憊的睡上幾小時。
關切克利斯朵夫的唯有一頭聖?裴那種的老狗:他坐在屋子前面的凳上,它過來把
眼睛血紅的大腦袋靠在他的膝上。他們倆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可以瞧上大半天。克利
斯朵夫讓它待在身邊,象病中的歌德一樣,並不為這雙眼睛有什麼不安,也不想對它們
說:“去你的罷!你這是白費氣力,鬼東西,你抓不住我的!”
他聽讓這一對錶示哀求的,半睡半醒的眼睛吸引,同時他也很想幫助它們,覺得這
是一顆被拘囚的靈魂向他求告。
因為受著痛苦的磨練,活活的脫離了人生,遭著人類自私自利的蹂躪,他才看到了
被人類迫害的犧牲者,看到了人類得意揚揚的屠殺別的生物的戰場,心中不由得又憐憫
又厭惡。便是在幸福的時候,他也一向喜歡動物,不忍看到它們受虐待,對於打獵有種
強烈的反感,只因為怕人笑話而不敢表示出來,或許對自己也不敢承認;但他不願意親
近某些人,骨子裡的確是為了這個原因;他從來不能跟一個以殺害動物為樂的人做朋友。
這倒不是為了溫情主義:他比誰都明白生活是建築在痛苦與殘忍上面的,一個人要活著
就不能不使旁的生物受苦。那不是閉上眼睛,說說空話所能解決的。也不能因此而放平
生活,象小孩子一般的抽抽搭搭。倘若今日還沒有旁的方法可以生活,就得為了生活而
殺戮。但為殺戮而殺戮的人是個兇手。雖然是無意識的,可究竟是兇手。人類應當努力
減少痛苦與殘忍:這是我們最重要的責任。
平時這些思想在克利斯朵夫心中是深深的埋著的。他不願意去想它。想有什麼用呢?
有什麼辦法呢?他應當成為克利斯朵夫,完成他的事業,不惜任何代價的求生存,哪怕
要犧牲一些弱者也得生存世界不是他造的別想罷,別想罷!
可是等到他也遭了禍害,打了敗仗,就非想到不可了!從前他責備奧裡維,不該對
於人家所受的和給旁人受的苦難抱著無謂的同情,自己為之而悔恨交集更加是多此一舉。
如今他卻比奧裡維更進一步:因為他元氣充足,所以衝動之下,對宇宙間的悲劇看得格
外透徹。他體會到世界上所有的痛苦,彷彿自己的皮肉都被剝光了。一想到那些動物,
他不由得渾身戰慄;悲憤到極點。他完全瞭解禽獸眼中的表情,看到它們有一顆和他的
靈魂一樣的靈魂,一顆無法伸訴的靈魂。它們的眼睛在那裡嚷著:“我又沒侵犯你們,
幹嗎要教我受罪呢?”
日常看慣了的最平淡的景象,此刻他都受不了:——或是一頭關在柵欄裡哀鳴的小
牛,大眼睛突在外面,眼白帶著藍色,粉紅的眼皮,白的眼睫毛,堆在腦門上的蜷毛,
紫色的面部,向內拳曲的膝骨;——或是一頭羔羊被一個鄉下人縛著四腳倒提著,把腦
袋拚命望上仰,象小孩子般的哼哼嘰嘰,伸著灰色的舌頭,咩咩的叫著;——或是擠在
籠裡的母雞;——或是一頭被人屠殺的豬在遠處哀號;——或是在廚房桌上被人破了肚
子的魚人類加在這些無辜的動物身上的酷刑,都緊緊的牽著他的心。假定它們也有
一點兒理性的話,世界對於它們該是一場多麼可怕的惡夢!那些麻木不仁,又盲又聾的
人,割著它們的喉管,掐著它們的肚子,把它們腰斬,活活的燒著,看著它們痛苦的抽
搐。便是在非洲吃人的種族裡頭,也沒有比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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