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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設想是你竟然把這件事扳過來,部裡來人重新調查,這其實根本不可能。萬一可能吧,我說的是萬分之一,領導抹了一臉灰,可他會倒嗎?他不倒你想想他的心情吧。這樣你想你的處境會怎麼樣?董柳她憑直感知道這是做不得的事,她想得不錯。大人物的意志堅如磐石,你千萬不能設想憑自己幾句痛切之言就使他有所觸動。世界上沒有比良心更靠不住的東西了。〃我說:〃沉默是金這句話,真感到是一句好話了,掂在手中有份量啊。您這麼一分析也是對的,可我想一想自己總還有點責任,總應該有人向那些村民負責。我參與了這件事,我就不能沉默,我就應該向他們負責。〃他馬上說:〃你向他們負責,誰向你負責?那些村民能向你負責?我們再來看你被揪出來以怎會怎麼樣?沒有人會直接點你的名,但大會小會上會不斷有人說,有個別人,企圖破壞廳裡的的榮譽,領導會說,下面的人也會跟著說。別人知道你池大為是好人,也不敢沾你的邊。對他們來說,好人壞人的判斷是無所謂的,利害關係的判斷才是真的。你會發現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冷了,冷空氣包圍著你。暫對不會有人把你怎麼樣,但是你完了,你哭都不知哭什麼才好。你說自己受了委屈,可沒有整你,也沒人說是你在搗鬼。你知道自己玩完了,還說不出心裡的苦。〃我一跺腳說:〃完了就完了,以後我跟樹做朋友,跟紫藤架做朋友!〃他連聲笑了說:〃人這一輩子,能賭氣?把自己一輩子賭掉了,還沒觸動世界的一根毫毛,你賭去你?〃他說到當年大學班的一個女同學,跟班上的一個男同學戀愛,畢業時分到兩地,男同學忽然不理她了。她賭氣要找一個更好的,氣氣那個男同學。這口氣一賭幾年,更好的沒碰上,自己年齡卻大了。越發賭下去,越發沒了資本,到現在快退休了還是單身一人。他說:〃生活就不怕你跟他賭氣呢,反正輸的是你。我那個同學及時轉彎,也不至落到今天。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是古人的血淚之言!你以為俊傑是那麼好當的?〃我搖頭嘆氣說:〃想不到明明白白一件事,竟沒有辦法!〃他說:〃有辦法。〃我精神猛地一振,身子一挺說:〃那你說,你說!〃他說:〃辦法就是你坐到那個位子上去,到那天話就由你來說了。〃我身子又軟了下去,苦笑著說:〃那怎麼可能?〃他說:〃那怎麼又不可能?位子總是給人坐的。〃我心裡動了一動:〃想做點好事,也非得把印把子抓著才行啊。〃晏老師說:〃世界上的事實在很簡單,誰對你負責,你就對誰負責。你想想誰能夠對你負責,給你更高的工資,位子,房子,自尊,一切?當官沒有別的門道,對給他那張椅子的那個人負責就行了。只要對他一個人負責,老百姓一萬個都沒有用。〃又說:〃隔壁化工廳林廳長你知道吧,現在是林書記了。前年省委組織部推薦他連任廳長,省人大代表不配合,沒有透過。不透過?好,林廳長變林書記,主持工作,廳長暫時空缺,一缺就是幾年,怎麼樣?還提了一級,兼著省經委副主任,你想想事情怎麼能這樣呢,它就是這樣,你怎麼樣?人大代表比老百姓又如何?連他們都抹一臉灰。你說我們林書記對誰負責吧?權力的本性只對權力的來源負責,因為人的本性是對自己負責。只對一個人負責的權力會怎麼去運作,大為你回去好好想想。〃
出了門我心亂如麻。晏老師的話給了我很大的震動,我好像到這時候才模模糊糊摸到了現實人生那粗糙的邊緣。毫無詩意,令人沮喪,冷到心底。我在寒風中顫抖了一下,又顫抖一下,也不知是心冷呢還是身上冷。走到宿舍樓下我收住了腳,看著表已經十二點多鐘。我轉身向辦公樓走去,是的,我得好好想想。
坐在辦公桌前我想不清什麼,孤獨佈滿了每一個彎曲而瑣細的空間。看著辦公桌我想著自己在這張桌子邊也坐了四年多了,人也老了四歲,可這張辦公桌還是一點沒變,連那幾點墨漬都是幾年前的老樣子。再這麼坐幾年,一輩子就徹底完了。正想著董柳在樓下叫我,我沒做聲。不一會有聲音到樓道里來了,董柳叫我幾聲,我說:〃讓我安靜一下。〃這時一波在叫:〃爸爸,爸爸!〃我說:〃一波這麼晚了你先跟媽媽回去。〃這時兒子在門外就唱了起來:〃颳風我也不怕,下雪我也不怕,我要我要找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找到了我的爸爸,就帶他回家。〃我捂住發酸的鼻子,把眼睛閉緊,忍著,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這麼多年來我都把自己設想成一個忍者,可我忍了什麼?忍得心痛只是忍了許多委屈,許多羞辱,還要永無止盡地忍下去。開了門我抱起一波說:〃我的兒子!〃走到了樓下,一點一點的涼飄在我的手上,臉上,脖子上,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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