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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而不恨也。然世人雖不我恨,亦終不與我親。若能不恨我,又能親我者,獨有楊定見一人耳。所以不恨而益親者又何也?蓋我愛富貴,是以愛人之求富貴也。愛貴則必讀書,而定見不肯讀書,故罵之;愛富則必治家,而定見不做人家,故罵人。罵人不去取富貴,何恨之有?然定見又實有可罵者:方我之困於鄂城也,定見冒犯暑雪,一年而三四至,則其氣骨果有過人者。我知其可以成就,故往往罵詈之不休耳。然其奈終不可變化何哉?不讀書,不勤學,不求生世之產,不事出世之謀,蓋有氣骨而無遠志,則亦愚人焉耳,不足道也。深有雖稍有向道之意,然亦不是直向上去之人,往往認定死語,以辛勤日用為枷鎖,以富貴受用為極安樂自在法門,則亦不免誤人自誤者。蓋定見有氣骨而欠靈利,深有稍靈利而無氣骨,同是山中一蠢物而已。
夫既與蠢物為伍矣,只好將就隨順,度我殘年,猶爾責罵不已,則定見一蠢物也,深有一蠢物也,我又一蠢物也,豈不成三蠢乎?作《三蠢記》。
三叛記
時在中伏,晝日苦熱,夜間頗涼。湖水驟滿,望月初上,和風拂面,有客來伴,此正老子恥眙時也。楊胖平日好磕睡,不知此夜何忽眼青,乃無上事,欣然而笑,驚蝴蝶之夢周,怪鐵杵之啖廣。和尚不覺矍然開眼而問曰:“子何笑?”曰:“吾笑此時有三叛人,欲作傳而未果耳。”餘謂三叛是誰?爾傳又欲如何作?胖曰:“楊道自幼跟我,今年二十五矣,見我功名未就,年紀又長,無故而逃,是一叛也。懷喜本是楊道一類人,幸得湖僧與之落髮,遂以此僧為師,以深為師祖。故深自有懷喜,東西遊行,鹹以為伴,飲食衣服,盡與喜同。
今亦一旦棄之而去,託言入縣閉關誦經。夫縣城喧雜,豈閉關地耶?明是背祖,反揚言祖可以背李老去上黃柏,吾獨不可背之以閉關城下乎?雖祖涕泗交頤,再四苦留,亦不之顧,是三叛也。”餘又問何者是三,不答,但笑,蓋指祖也。
時有魚目子、東方生、卯酉客並在座,魚目子問曰:“雖是三叛,獨無輕重不同科乎?”
東方生曰:“三者皆可死,有何輕重!蓋天下唯忘恩背義之人不可以比於夷狄禽獸,以夷狄禽獸尚知守義報恩也。既名為叛,則一切無輕重皆殺!”魚目子曰:“深之罪,不須再申明定奪矣,若喜受祖恩養日久,豈道所可同乎?使楊胖之待道有深萬一,則道亦必守死而不肯叛楊以去矣。二子人物雖同,要當以平日情意厚薄為差,況道之靈利可使,猶有過喜者哉!
故論人品則道為上,喜居中,深乃最下;論如法則祖服上刑,喜次之,道又次之。此論不可易也。”東方生終不然其說,魚目子因與之反詰不已。公方生曰:“夫祖之痛喜,豈誠痛喜之聰明可以語道耶?抑痛喜之志氣果不同於凡僧耶?抑又以人品氣骨真足以繼此段大事耶?
同是道一樣人,特利其能飲食供奉己也,寢處枕蓆之足以備冬溫夏涼之快己也。此以有利於己而痛之,此以能利於彼而受其痛,報者施者,即時已畢,無餘剩矣,如今之僱工人是已,安得而使之不與道同科也?”
二子既爭論不決,而楊又默默無言,於是卯酉客從旁持刀而立曰:“三者皆未可死,唯老和尚可死,速殺此老,貴圖天下太平!本等是一個老實無志氣的,乃過而愛之,至比之汾陽,比之布袋。夫有大志而不知,無目者也。蓋有大志,而以愛大志之愛愛之,亦無目者也。
是可殺也。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不殺更又何待!”持刀直逼和尚。和尚跪而請曰:“此實正論,此實正論。且乞饒頭,免做無頭鬼!”嗚呼!昔既無目,今又無頭,人言禍不單行,諒哉!
忠義水滸傳序
太史公曰:“《說難》《孤憤》,賢聖發憤之所作也。”由此觀之,古之賢聖,不憤則不作矣。不憤而作,譬如不寒而顫,不病而呻吟也,雖作何觀乎?《水滸傳》者,發憤之所作也。蓋自宋室不競,冠屨倒施,大賢處下,不肖處上。馴致夷狄處上,中原處下,一時君相猶然處堂燕鵲,納幣稱臣,甘心屈膝於犬羊已矣。施、羅二公身在元,心在宋;雖生元日,實憤宋事。是故憤二帝之北狩,則稱大破遼以洩真憤;憤南渡之苟安,則稱滅方臘以洩其憤∫問洩憤者誰乎?則前日嘯聚水滸之強人也,欲不謂之忠義不可也。是故施、羅二公傳《水滸》而復以忠義名其傳焉。
夫忠義何以歸於《水滸》也?其故可知也。夫水滸之眾何以一一皆忠義也?所以致之者可知也。今夫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理也。若以小賢役人,而以大賢役於人,其肯甘心服役而不恥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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