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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錢財。讓你在你落腳的國家很方便地謀生。想想那些幫過你的人,鋪墊你的人,替你開路的人,你不是比所有寫作的人都幸運嗎?
你的敵人也在幫你。你嘲笑人人也嘲笑你。你噓人人也噓你。給你放在一片嘲笑聲中,嘲笑越多你越機敏,越警醒。難道每次他們得一你不是得十嗎?
可是我一點也沒有自由的感覺,解放的感覺,全知的和無畏的感覺。
你當然沒有,那感覺不是此刻的。你要和所有人在一起,和他們一樣不自由,不解放,一樣無知。如果你比他們機敏,你只會比他們更痛苦。你不痛苦,我就散播痛苦。你懷有希望,我就打碎希望。你是痛苦的徽章,和絕望同名,沉淪中最沉淪的那一個。
你在最底層。你不再有一點誇耀和傲人的本錢。我不給你。我給你的,我都收回,並且不再給。這一次我把你剝奪得一乾二淨,不給一點許諾,不給一點安慰和依仗。從黑暗中一步步往外走吧。這一次我要你把自己撕開,全人類,你最低賤,你最卑微。這一次你自己出賣自己,最後一刻我也不把手伸給你。這一次我把你釘在恥辱上。人不愛你,我愛你。
方言說,他腦子被人動了,講這些話時他能感到腦子裡一根筋被重新搭了一下,切了一個頻道,腦海裡隨之換了塊銀幕,這些話就是那塊銀幕傳下來的聲音。他和我一樣,也是在傾聽,在觀望,是一個配音演員在為外國電影配音。中間一度,他深深理解了劇情,從傳譯者變成了發言人,當這些話真的由他自己來講時,他反倒聽不懂這些話了,像一個不懂外語的人在鸚鵡學舌,但是激動,像一個肓人聽到雷鳴般的掌聲就知道自己來到一個盛大的舞臺中央。他能夠站起來了,被無形的手牽著舞之蹈之,喃喃之絮叨之,一邊兩眼發直一邊插空問我:像不像東北跳大神——現在明白跳大神是怎麼回事了,我說的全是看到的不是我想到的——你幫我記一下說完雕塑在叔平面前。
我還跟叔平笑,這可怎麼記呢。
我醒了。在夢裡,我一直是若即若離有口無心,醒來,發覺自己不是在笑,而是雙手捧心皺著眉頭髮怔,一想到剛才,立刻失聲痛哭。
哭了又哭,問自己,哭誰呢?答不上來,才黯然收聲。窗外已經大亮,窗簾四周鑲了一圈光邊。我回到臥室,脫了衣服,上了床,鑽進被窩又忍不住哽咽。我像小時候那樣,蒙著頭壓著半邊臉哭,用枕頭擦眼淚,哭熱了喘不上氣兒,就一下把被子掀開,唉——唉——,嘆一聲,拍一下被子。
咪咪方:是這樣麼,兩手同時抬起同時落下——唉。
老王:這樣,一隻手,唉——唉——。
今天給你講這個夢,已經被我篡改過了,是一個藥渣版。今天講,講不出萬分之一。原版,那不是人和人說話,是起高樓,洋紅色的萬丈高樓,我的生生世世都在高樓上。我悲,是一次次失去自由,一世世焚心鞭屍,去而復返。一世為人,永世為人,這是我受到的詛咒。我不是那個蓋樓的人,我是那個拆樓的人。每一世我都接近完成自己的工作,每一世時間都從我手中奪去鎬頭。下一世我又被蒙上眼睛。
我蹲在地下室,既蒼老又頹廢,日常生活把我扣押在這裡,平日我甚至不知道我頭頂上有一座大樓,也看不到樓的顏色。我悲,因為我知道,這悲也超不過三天,三天之內我將忘記頭上還有這座樓,回到白紙狀態,或者隱約記得自己是準——這樣想的同時,遺忘程式開始啟動,左太陽穴出現一隻刪除鍵,飛快地把一行行字從我腦螢幕上消去。
同時,這隻鍵還是一隻靈巧的手,把我腦子裡的枝蔓一葉一葉摺疊起來,疊成指甲蓋那麼一點點,手一抽,空了。每次都是這樣,我巨大,我忘記,最後結束,我又忘記自己曾經是誰。
我睜開眼,窗簾不見了,屋裡一片漆黑,空氣在嚶嚶叫,仔細聽又變成蜂鳴。我想起一個人說的笑話,他的一個朋友正在酒店衛生間洗澡,這時酒店停電,睜開眼發現眼前全是黑的,怒喊:我失明瞭。我翻了個身,笑了。我裹緊自己,決定先睡一覺,再睡一覺,如果可以就一直睡下去,永遠不起床。
我就這樣躺了三天,白天是銀灰色的,夜晚是黑色的,滑進睡眠又滑出來,做的夢都是在一個不開燈的室內冰場無聲地溜來溜去;從泰山後山濃廕庇日的一萬多級臺階一級一級走下來;在青島前海灣藍淵般的海水裡一個青蛙蹬腿一個青蛙蹬腿地往回遊。第四天中午,我右小腿肚子開始轉筋,我從被窩伸出手開了電視,我喜歡的一個女主持人露了一下臉就消失了。各電視臺女主播的聲音,嘈嘈切切,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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