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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地鬆散了開去,說:“這有啥好哭的。”
撮著看看老爺,他不敢說,老爺是越長越像茶清伯了。人也長得像,脾氣也像,什麼事情都不放在眼裡。
“他們要漲工資呢,小畜生!”老撮著控訴道。
“要漲多少?”
“四成。”
“四成就四成嘛。”
“他們還要一天只上八個鐘頭的班。”老攝著氣得直哆喀,“從古到今,哪裡有這種道理?”
“撮著,你急什麼?偌大一個杭城,人家都八小時了,我們敢不八小時嗎?人家不八小時,我們敢八小時嗎?“
老撮著也聽不明白這些繞來繞去的話,但意思還是懂了。總之,便是隨他們鬧去的意思。他心疼地提醒老爺:“老爺,這樣八個鐘頭弄起來,新茶統統都要變陳茶了。”
“新茶要變陳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要少賣多少鋼鋼啊?”
“少就少吧,這有什麼辦法呢。”杭天醉說。
“你!”老撮著眼淚也急沒了,“你啊!我找夫人去!“
杭天醉輕輕笑了起來:“撮著,真難為你,跟著杭家一輩子了,還這麼想不通。”轉頭就往回走。
撮著聽了這句話,呆住了,半晌才對婉羅說:“皇帝不急,急煞太監。”
婉羅則說:“鍋子裡不滾,湯罐裡亂滾。”
回頭一看,幾個小孩一眨眼不見了。連忙追出夾牆,到夾巷裡去尋。卻見到幾個小孩,正圍著兩個穿灰軍裝戴大蓋帽的軍官,好奇張望呢。
那其中一個,摸摸這個頭,摸摸那個頭,說:“我猜猜看,誰是杭漢?”
杭漢就急不可耐了,叫道:“我是杭漢,我是杭漢!”
那軍官一把抱住了他,半天不說話,旁邊那一個,胳膊上纏了白紗布的說:“真像,真像,我一看就清出來了!”
那軍官便把帽子脫了下來,問:“你們看,我像誰啊?”
那幾個小孩就奇怪,左看右看地想看個明白。婉羅一看,氣都透不過來,轉身就對老撮著說:“你,你,你快過來看”
老撮著一看,腿骨發軟,撐住了,往回便跑:“老爺,老爺,“他邊跑邊叫,直衝花木深房,結結巴巴地說:十二少爺回來了“
杭天醉一抖,手裡那一支王一品的狼毫筆,啪唯一聲就落了地。他也顧不得再撿,心急慌忙地往外趕。趕到小門口,他就站住了,他眼前站著兩個威武軍人,一個年輕一些,手裡繞著繃帶。另一個年長一些,一臉絡腮鬍子,手裡抱著杭漢。杭漢見著阿爺,就說:“阿爺,阿爺,他說他是我阿爸。”
那軍官見了杭天醉,便有幾分不安,把孩子放了下來,半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然後卻對旁邊那個軍官說:“林生,他是我爸爸。”
那叫林生的軍官,便上前敬了一個禮,說:“伯父,你好。”
嘉平才叫:“爸爸,我回來了。”喉嚨便有些堵,趕緊抱起杭漢來使勁地親。
杭天醉卻待著不知如何是好,旁邊兩個老僕人,一個只會叫:“老爺,老爺!”一個只會叫:“二少爺,二少爺!”
杭天醉終於鬆了口。他合著掌吐出了幾個他近來常唸的字:“阿彌陀佛”
金鳳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1927年是金風玉露一相逢的年代,是全中國四萬萬同胞中最優秀最有作為的男女青年們的革命加愛情的最輝煌的最悲壯的最高潮的最低谷的年代。
杭嘉平的副官林生看上去羞怯英俊,一張孩子般的臉,未語先紅,面板細膩,睫毛細長,鼻樑挺直,還有一張血色紅潤的嘴唇。如果不是戰爭給他的身上留下了硝煙氣息,如果不是又黑又亮的細密的鬍子把他的下巴塗成一片青灰,人們沒有理由懷疑他是個女孩子。若是他靜坐的時候,他是靜如處子的人,甚至當綠愛抱著兒子的肩膀失聲痛哭時他也沒有動彈。甚至當後來獨臂的國民黨元老趙寄客前來大講這次他們汽車公司為支援北伐被軍閥破毀了汽車的事件,也沒有使他怒形於色。他跟著嘉平一仗一仗從廣州一直打到杭州,他自己出生入死,又眼看著一座座城市在戰爭中被摧殘,他逐漸能夠以一種靜觀的態度來面對他親手參與的一切了。
他甚至有些疲憊,傷口又隱隱發痛,他已有幾天幾夜沒怎麼睡覺了。戰爭嘛,一直就是這樣。不這樣的是他現在來到了杭營長的家。真大!真是非同尋常。他在這一進一進的院子中參觀時想,杭營長竟然是從這樣的人家家中出來,真看不出。他想得很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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