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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沮喪著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女人。他的沮喪中還帶有一絲僥倖的遊戲心態,他竟然還希望這是個大玩笑。
“我倒是算計你來著,可我不恨你。”女人半倚在床上,頭髮長長地掛下來,“開始我真的是恨你的,後來我明白了,我就可憐你。你這個男人,我是看透了,你就是個可憐人罷了。不值得我恨的。“
杭天醉呆若木雞。半晌,說:“你這話說得好!你這話說得好!你這話,把我給說透了。”
他眼前的這個女人白裡透紅,黑髮如漆。他看著她,咬牙切齒,又情慾勃發。他恨不得當場就幹了這個女人,可是剛抬起手,他就一陣大惡心,噁心!噁心!
他搖搖晃晃地往外走,沈綠愛眼看著丈夫背影,她解氣了,大笑,又大哭。她知道她復了仇。但她不知道她要得到的東西,一點也沒有得到。杭天醉,搖搖晃晃地出了門,沒有一個家人知道,他也無所謂。外面燈火輝煌,是清河坊的夜市。他茫然地在這當中穿行著。賣古董的,賣字畫的,到處是人。賣家都認識杭少爺,拉著他要看貨,他置若罔聞。倒是街旁拐角有一長條形桌,圍著一群人在起鬨。那桌子,黑布罩面,兩端分插一紅一白兩面小旗子,又見兩節竹管,管口相對,分置在桌子兩端。藝人輕輕抽出了管塞,用手指在兩節竹管的管口輕叩數下,螞蟻依次爬出,在管口前面站成數行,排列成隊。一隊紅,一隊白。又見藝人手舉一面小黃旗,將黃旗在條桌中間一探,紅白螞蟻列陣向對方撲去,兩兩相撲,拚死廝咬,頃刻間混戰一團,難分難解。此時,藝人在一旁,取一竹筷急速敲打一隻瓷碟,得得聲急,很有趣味。杭天醉不由瞥了一眼,他愣住了——那藝人,恰是被茶清趕出茶行的吳升。他破衣爛衫,一身黑灰,頭上扎塊破布條子,絲絲縷縷地掛在眼角,只有那一口白牙咬得緊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緊盯著蟻陣。
只見螞蟻相搏,煞是勇烈,雖折須斷腿,亦不敗退。一蟻倒下,另一蟻迅速撲上,殺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正在難分難解之時,吳升在那兩隊蟻陣前揮一揮小黃旗,立刻蟻OJ便堰旗息鼓,轉身返回竹筒。那身強力壯的,最快回歸,其次便是那些傷殘的,拖著斷足,茸拉著腦袋,在它們的身後,是屍橫遍野。
吳升取出一個木匣,將那些陣亡的蟻屍,用手掌那麼輕輕一拂,便拂入了匣中,然後,他取出一個小瓷碟,臉上堆滿了謙恭的笑容,低三下四地朝觀眾收小錢,收到杭天醉時,他愣了一下。腰就伸直了,臉上的笑容剎那間收得無影無蹤。他把小碟子朝天醉眼前橫蠻地一伸,像個強討飯。杭天醉卻哈哈地大笑起來——這人間的紛爭,與這蟻群,又有何相異!
他扔下一把鋼鋼便揚長而去,朝回家的路。他噴噴地夯開門,走回自己的屋中。婉羅在外間,見他回來了,有些吃驚,正要叫,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在這裡待著幹啥,還沒討你做小老婆呢!”把個婉羅嚇得一聲尖叫,眼淚出來,便撲了出去。
他回到裡屋,自己洗了腳,點了燈,在燈下又看了一會兒書,然後,對綠愛說:“進去一點。”
綠愛盯了他一會兒,發現他好像氣盛得有點不正常,僵持了片刻,終於退讓了進去。那杭天醉,便心安理得地靠在床上看起書來。然後,打個哈欠,滅了燈,倒頭便睡,不一會兒,便鼾聲大作了。
第二年春夏之交時節,一大早,吳山圓洞門報信來,昨夜小茶生了,是個兒子。杭天醉一聽,立刻備了車去。這邊,沈綠愛很快聽到這個訊息,不一會兒,便肚子劇痛起來,晚上杭天醉回家時,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那傍晚生下的一個只有七個月,小得像個耗子。
林藕初大祭祖宗一番之後,親自去了吳山圓洞門。她本來以為,要抱回這個頭生的孫子會有一番周折,結果發現很順利。小茶溫順美麗,也聽話,聽說要抱回兒子,流了一番眼淚,便沒有了主張。
孩子就養在奶奶房中,杭天醉給大的取名嘉和,小的則取名嘉平。作為父親的杭天醉,就這樣,順理成章地開始了他下一輪的命運了。
《茶人三部曲》
第一部:南方有嘉木
第十六章
當杭天醉娶妻生子,重複上一代的日子之際,他在三生石前模模糊糊意識到的完全與他目前的狀況各異的生活,正在大相徑庭地進行著。1905年,趙寄客在日本加入浙江反清會黨光復會;同年底,在東京一間秘密民舍,他宣誓加入了八月剛剛成立的中國同盟會。趙寄客和從法國趕來的浙江同鄉沈綠村,被孫中山先生同時秘密接見。他們無條件地接受了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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