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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淋的吳茶清抬進忘憂樓大門時,所有的孩子、包括葉子都看見了。女孩子們頓時就嚇得尖聲叫了起來。杭夫人林藕初,一見到這個血人,便搖搖晃晃,翻了白眼,先昏了過去。
吳茶清時醒時昏,又熬了幾天,趙大夫也陪了幾天。他臨終前的一個手勢使杭家幾乎所有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他伸出手指,指指自己的心,再指指林藕初的心。然後,再指一指杭天醉的心,接著,再豎起指頭。杭夫人望望吳茶清,望望杭天醉,拿手絹塞了自己喉頭。
然後,他就開始死死地盯住了杭天醉,大家也都順著茶清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天醉。天醉驚恐地也打量著自己,又痛苦又茫然又不明白,大家這樣看著他是因為什麼?因為他沒有流淚嗎?
吳茶清最後的遺言,從此改變了杭氏家族的命運。是好是惡,難以評價,是清醒還是糊塗,其人自知。他睜開雙眼,目光在杭天醉與吳升之間,打了好幾個來回,一會兒亮上去,一會兒又暗下來,最後,手指終於指向吳升,斷斷續續地說:“茶行,歸…·歸歸”
吳升當下就撲通一聲,跪下,眼淚和驚駭把他的嗓子眼都噎住了。喉嚨口咕喀咕喀,只發得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茶清伯這才看著天醉,說:“他救我“
杭天醉其實一點沒有明白世界發生了什麼,他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茶清伯最後的一眼,卻是看著那幾個孩子的。嘉和與嘉平,都感受到了他的對視的目光。嘉喬和嘉草小,嚇得直哭,被婉羅抱開了。
“茶”他最後斷斷續續地張龕著嘴巴,先還有聲音,最後越動越慢:“茶茶茶“
天醉心急慌忙地去倒茶,母親一聲低叫:“毛峰”
毛峰泡在了曼生壺裡,燙得很。林藕初一邊用嘴吹,一邊說:“等一歇!等一歇!等一歇!“
當她用壺嘴對著茶清伯半張的口時,注進去的毛峰茶,已經原封不動地又漏出來了。
林藕初“嗅“地叫了一聲,就朝前栽去。那把曼生壺,失手就傾倒在茶清伯身上,翻了幾個跟頭,被在對面跪著的綠愛一把接住。
突然,吳升大聲地嚎叫起來,隨著哭聲,所有的人都同聲地放聲悲嚎,連嘉和、嘉平和葉子,也被大人的強烈悲傷感染了,大聲哭了起來。
只有林藕初從茶清身上抬起頭,眼淚水卻流不出了。她翻來覆去地說:“老爺交代過的,葬在杭家祖墳裡。要從正門抬出去,要從正門抬出去,要從正門抬出去”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披頭散髮地衝進天井來,手裡還揮著一把槍,手舞足蹈地吼著:“大清王朝要完蛋了!我把湯壽潛從上海接回來了,湯壽潛要任總督了。聽到了沒有,天醉,走,湯先生找你——”
正欲開始痛哭的人們,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半瘋狂的人嘴巴一張一合,他剛才叫的話,他們一句也沒聽進去。差不多同時,趙寄客的臉上,結結實實捱了他父親趙峽黃一巴掌。
“狂生,人都死了,你還叫什麼!”
老大夫突然嗚嗚嗚地哭了起來。這時,整個杭氏家族的人才恍然大悟,重新一起跪下,齊聲痛哭。只有杭天醉心竅迷塞,仍舊痴呆呆站在那裡,盯著那個也依舊站著的剛剛捱了一巴掌的把兄弟。他竟不能明白茶清伯死了的時候,為什麼、又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姓湯的當總督?他太痛苦,以至於感受不到痛苦,反而覺得荒唐。就在他被“荒唐“這種感覺像麻醉藥擊中的時候,一聲清醒的嚎叫爆發:“爹啊,我的那個乾爹啊,你怎麼一句話都不交代就走了哇!爹啊,那日旗營路上你怎麼跟我說的啊。你說一筆寫不出兩個吳,同個詞堂的人啊!你說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親爹,你就是我的親兒子啊,爹啊,親爹啊,那子彈不長眼怎麼就偏打了你啊,你說過從今往後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就是我的。如今我還能有什麼給你?我只能給你在棺材前面摔孝盆啊,爹啊爹!
他以頭叩地有聲,叩出了一攤血,然後,他竟然昏了過去。
吳升那突如其來的顛嚎,著著實實地把悲慼萬分的杭家人又嚇了一跳。人們在悲悼著杭家實際的頂樑柱轟然而倒的同時,又忙不迭地湧向了那突然冒出來的昏死過去的“乾兒子“。杭天醉手忙腳亂地吩咐著讓人給吳升灌水,兩個女人從地上抬起了淚服,相互對視了一下。只有這樣的婆婆和兒媳,才會在此時此刻,用這樣的悲絕之外的目光說話。
杭嘉和在大人們的一片混亂中,驚異和寧靜地守護著茶清爺爺。大概只有他注意到黃昏來臨了,昏黃中的茶清伯被蒙上了臉,整個人,就好像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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