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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九齋也知道自己是多嘴了,這話可是洩漏不得的。再說茶莊全靠老闆娘和茶清撐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但低了頭,又難受,便歪斜著嘴眼說:“到底是救過人家一命的,從此便護著了;怎麼也不護著我一點兒?我倒是不明白了,究竟誰是你男人啊?“
一番酸話把林藕初說得柳眉倒掛,星眼怒睜:“杭九齋你說話講不講良心?茶莊是你死活要我接手,打躬作揖要茶清撐面子的!你甩手掌櫃一個,十天半個月見不著個人影,難得回來,哈欠連天,哪裡有心思與我”她想說“親熱“兩個字,到底說不出口嚥進肚裡。”我嫁過來七八年了,也沒開懷。是誰的毛病?不信你把大煙戒了試試,免得我裡外不是人,擔著個斷香火的罪名。嗚嗚”說著,便哭了起來。
杭九齋一見他這厲害老婆哭鬧起來,知道自己話又說過頭了。自己老婆的心思,他是曉得的,嘴上不說,心裡怨他沒用。他卻以為,倒不是自己真的沒用,只是都用到青樓裡去了,倒把忘憂樓府只當作了個錢莊和客棧。既然如此,還吃人傢什麼乾醋呢,罷罷罷,不淘這賊氣了,還是哄著女人高興了事。便一口氣吹滅了燈,把自家老婆拉進被裡,一夜溫存不提。明天一早,還要伸手討錢呢。
林藕初和吳茶清聯手振興杭氏家業的日子,亦是近代中國茶業史上最輝煌的時代。高峰過後,便是深淵般的低谷了。
19世紀下半葉是中國茶葉和英國鴉片相互抗爭的歲月。明清茶事,由鼎盛走向終極,古老、優雅、樂生的山中瑞草,竟是在殖民的狂潮中被世界裹著,又在痛苦中走向近代了。
日薄西山的清廷,為了平衡鴉片侵入的貿易逆差,抵制白銀外流,曾大力推進農業,擴大絲茶出口,並先後與中東、南亞、西歐、東歐、北非、西亞等地區的三十多個國家建立華茶貿易關係,出口創收約佔全國各類商品出口總額的一半。
鴉片戰爭又強掣了以手工業謀生的中國各行業的勞作軌跡。簇擁在廣州的從事出口茶葉生意的商人們,套上厚厚的毛衣,或鐵路,或水路,婉蜒北上,會合於十裡洋場的上海灘。
杭州距上海一百九十八公里,浙、皖、閩、贛四省的茶葉,從錢塘江順流而下,於杭州集散。海上商埠,多賴此天時地利。這個極為美麗的城市,便也成為茶行、茶莊和茶商雲集的地方。
杭九齋糊里糊塗加入茶漆會館的時代,杭州的茶葉店,數起來,也有三四十家了。稍後出了名的,有拱高橋吳振泰茶葉店老闆——長子吳耀庭;有鬧市羊壩頭方正大店主方冠三兄弟——矮子方仲鰲;有鹽橋大街方福壽、官巷口可大茶葉店主——白臉朱文彬;還有清河坊翁隆盛女店主——女大王翁夫人。
賴此天時地利,忘憂茶莊夾在群雄之中,竟也形成鼎盛的氣候,並欲向高峰作一衝刺了。
可惜了杭九齋竟也是個風花雪月之輩,終日泡在秦樓娃館,會館的事情,多由他的掌櫃徽州人吳茶清出面。吳茶清後面,則有杭夫人林藕初支援。有時抗老闆芙蓉痛足,在荒唐之極錢財兩空後,也知道回他的忘憂樓府來點個卯。杭夫人林藕初,一邊在她的閨中工作臺——花梨雕璃紋翹頭案丁丁當當數她的銀元,一邊記著眼便問:“杭老闆,曉得新近茶漆會館有什麼新規定嗎?”
抗老闆身心滿足後反而奴顏婢膝,躡手躡腳走過來,兩隻黃焦焦的手就摸住林藕初的肩腫,心裡卻想,到底是比水晶閣裡掛頭牌的小蓮要枯燥寡淡得多了,嘴裡卻抹著蜜糖一般地討好說:“我的嫡嫡親的好夫人,見了你男人,還只管數那幹人摸萬人揣的銀元幹什麼,看把你操心成什麼樣了?待我先松上一鬆你的噴噴香的筋骨”
話音未落,兩隻手早就被林藕初一巴掌拂去,嘴裡就罵開了:
“還不閉上你那張騷骨董兒臭嘴,你當老孃這裡是開窯子的?把你日間對婊子的腔調搬到家裡來了!什麼嫡嫡親的好夫人?怎麼十天半個月照不見個影子?“
“娘子,息怒,息怒,小生這廂賠禮了。”
杭九齋早就熟悉了這套程式,便油鹽不進,波瀾不驚。
“你倒是甩手掌櫃做慣了。這麼大一爿店,扔給我,自家出去鬼混。我不數這千人摸萬人揣的銀子,誰來數?你有心思數?你數那些千人摸萬人揣的婊子還數不過來呢!”
杭九齋心裡有數,只管甜甜蜜蜜重新湊上去,摟住夫人的脖子,左邊親一下,右邊親一下。林藕初便半推半就地罵道:“尋死啊,外面風流還不夠,還有趣到家裡來了?”雖如此罵著,聲音卻是一聲比一聲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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