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2/4 頁)
綠愛便坦蕩而自豪地宣佈:“我家祖上是江賊。”杭少爺聽了十:分反感,說:“如今的人真正是黑白不分了,作了強盜,也可以拿來壯壯聲色,墮落,墮落!”
沈綠愛清脆地一笑,說:“要說墮落,是你祖上開的頭啊。你那祖宗開的黑店,專門收購我家祖宗的黑茶,如此水漲船高,共同發財,才有今日的你我,你連這個福廕都不知曉,竟要數典忘祖了嗎?”
把個杭天醉氣得渾身打顫,手裡一隻粉底過技攀花茶盞也失手打落,碎成數瓣,來來回回只說出兩個字:“胡說!胡說!“
沈綠愛可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把茶盞親自掃了,又泡上了一杯龍井新茶,說:“我怎麼敢胡說,這些全在我家族譜上明明白白地寫著的。杭、沈二家通好世交,原來就是從這殺人放火開始的。這不是前世報應了,把我們兩個死冤家對頭綁在一起活受罪了嗎?”
嘴裡笑嘻嘻地說,眼中的淚,便盈上來了。
從唐代太湖邊江賊繁衍而來的杭氏家族,到杭九齋杭天醉這一代,恰好經歷的是一個頂峰和低谷。糊里糊塗的杭九齋那幾年突然過上了好日子,從杭州郊區山客處收來的龍井,遠遠地銷到了廣東,從平水收來的珠茶運至上海,便發往了英國。一切都被精明而有野心的老闆娘抓住了。她和忠心耿耿的吳茶清一唱一和,維持住了忘憂茶莊的殘局,不再向破產方向傾斜。至於繼承和發展忘憂茶莊的遠大事業,那是杭九齋時代以後的事了。即便如此,他活著時,女人那層出不窮的計謀,亦使丈夫知道,忘憂茶莊,實際上只有吳茶清一個人可以左右這女人了。
以虧本買賣小包裝茶來招攬生意,本是老闆娘出的主意,當然,這個主意也不是憑空想出來的。1874年,位於忘憂茶莊二里路遠的大井巷,紅頂商人胡雪巖的胡慶餘堂開張營業。開張前夕,編印《胡慶餘堂雪記丸散全集》,分送各界。穿號衣的鑼鼓隊,在水陸碼頭到處散發“胡氏闢瘟丹“、“諸葛行軍散“,剛從三家村孃家回來的林藕初,還被人在懷裡塞了幾盒。從那以後,她就萌生了以小包裝茶來招攬生意的念頭。
丈夫對她的任何變革,都是不反對也不支援的,只要能掙錢就行。丈夫對婦女也不歧視,以為婦女的聰明才智得以體現,是一件好事。反對她那樣做的,倒是忠心耿耿的吳茶清,他聽了老闆娘的建議,捻著稀稀的鬍子,半晌,說;“不妥。”
“怎的不妥?”林藕初有些吃驚,從前,吳茶清提出銀元上敲印茶莊記以證真偽,置茶的大瓷用火烤,龍井茶只收春茶,林藕初可是都點頭的。
“身逢亂世,以守為上,滿街八旗官兵,幾個奉公守法?我們又無紅頂保佑,萬一有人貪小便宜,在這方面大做文章,吃虧的還不是店家?“
杭九齋一聽有可能惹亂子,立刻就表示反對:“茶清所言極是。吃茶葉飯,要吃得清閒自在,才是道理。標新立異,大張旗鼓,反顯生意人的俗。杭某人,平生就為脫不了這個'俗'字而痛心疾首,如何自己又往這紅塵俗海中跳,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Q,巴.”
杭九齋管自己滔滔不絕地扯了開去,來了興致,竟也煞不住。林藕初拿眼睛瞪著吳茶清,再不說一句話,吳茶清臉上則平淡如水,好像他什麼也不曾聽見一般。
仿效胡雪巖的建議被擱淺了,但冬天還未過去的時候,吳茶情便去了郊外的翁家山和落暉塢。林藕初說:“進山還早吧,離清明還有一個多月呢。”
吳茶清說,要早在別人前頭。
果然,他購來了杭州城裡最早上市的龍井本山茶。忘憂茶莊門口的轎子開始排起了隊。
吳茶清乾乾淨淨一聲不吭地坐在大廳一角里,身穿竹布長衫,梨花木鑲嵌的大理石臺桌,足有三張八仙桌那麼大。杭九齋很得意,逢人就說:“你看看這張檯面如何?杭州城裡數得著的吧。”
“茶槍“們圍著桌子評茶,說:“好茶!好茶!今年九齋兄搶了先。”
又有人說:“我喝忘憂茶莊的龍井,怎麼竟比別家的更有一番軟新?這葉面裡頭也絕無冬雪痕跡,不知有何妙法?透露一二,也好鬥茶時有個說法。”
杭九齋豎著指頭:“老兄這'軟新'二字用得絕妙,恰好就和那'硬新'二字作了對。茶樹經了一冬熬煎,難免皮硬麵枯,初綻新芽只把那陳味頂了出來,自然硬新。非若棄了那經了冬日的芽頭,專收那春日裡新萌的,才是正宗。少則少矣,精則精矣,妙則妙矣。”
萬隆興鹹肉店的老闆萬福良的酒糟紅鼻頭黯淡了下去,嗓門便高亢起來,他說話時,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