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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的年輕人,出征前也許還有人連一隻雞也不曾殺過。而此刻,他們殺人如麻,殺中國人如麻。他們在中國的土地上立刻就悟出了一個有關殺人的真理——殺一個人和殺一萬個人,完全是一樣的。殺人甚至和抽鴉片一樣地可以使人上痛,又像做遊戲一樣地能夠使人樂此不疲。
當然,作為肉身凡胎,即便殺人,也會有殺累的時候。他們從二寺門放火出來之時,天色已經大亮,他們沒有選擇周圍的村落再去燒殺,而是折轉了出來,跨入一片無人理會的荒蕪的茶園。
微雨中杭州龍井的初冬的茶蓬,閃著鐵綠的光澤,即使在這樣的殘暴的敵人面前,她們也沒有那種枯木朽株齊努力的劍拔晉張之勢。她們的沉默,便也一時有了某種不可判斷的面貌。
而那些身穿軍裝的年輕的日本兵中,也許恰恰就有那麼幾個,是從那島國的茶鄉而來的;也許他們中,不久前就有人曾經當過茶農。否則,你何以理解他們看見這片茶園時的驚訝而又愉悅的心情呢?他們抽下了他們的軍刀,擱在茶蓬上。這一片中國茶園,在那些遠在異鄉的年輕的劊子手看來,又是何等賞心悅目啊——和故鄉的茶園真的是一樣的鬱綠,一樣的生機勃勃呢!天空蒼白,下著微雨,那是令人生髮懷鄉之情的天空啊。其中一位年輕的日 本士兵,突然手握戰刀,面對茶園,深情地高歌一曲起來:
立春過後八八夜,滿山遍野發嫩芽;
這首來自日本本土茶鄉的茶曲《摘茶曲》,滲透著日本民歌中那種特有的悠揚的憂鬱。而當這個離開本土多日的年輕的日本士兵才引吭高歌了兩句之後,另外幾個士兵竟然立刻就熱淚盈眶了——他們立刻就和他們的同伴一樣手握戰刀,面對茶園,放聲高唱:
那邊不是採茶嗎?紅袖雙統草笠斜。
今朝天晴春光下,靜心靜氣來採茶。
採啊,採啊,莫停罷!停了日本沒有茶。
一曲唱罷,他們中就有人摘下了幾片溼淋淋的老葉,含在嘴裡,一邊咀嚼著,一邊快樂地說:“啊,支那的茶葉,怎麼和我家鄉佐賀縣神崎郡的茶一樣啊?”
那年輕士兵,就同樣快樂地把臉抬向中國的多雨的冬日天空,說:“你家鄉的茶,怕不就是從支那而去的吧?”
“胡說!”另一個就立刻吼了起來,“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沒有一樣不是從我們大和民族自己的土壤裡生長的。只有支那人,才會從我們日本人手裡偷盜!”
那麼說著,他舉起剛剛殺過人的軍刀——現在沒有人可以殺了,他們就開始劈斬著冷若冰霜的中國杭州西郊的茶蓬——他們要在茶園中劈出一條路來。
也許那把面孔朝向天空的日本兵,那說著茶是從支那而去日本的日本兵,對他的同伴們的武斷,並不很以為然。也許他比那幾個正在茶地裡亂砍計程車兵,更具備一些學識。也許他模模糊糊的有所知道,佐賀縣神崎郡的茶,正是八百年前的日本茶聖榮西,從中國天台山帶回去的種子培育而成的呢。
然而,由於他的視野的侷限;他那種島國人被孤守一處時產生的盲目的夜郎自大;他那來自鄉間的有限的教育——關於他對中國人的瞭解,大約也就到此為止了。
因此,他就不可能知道,這裡,中國的浙江,中國的東南一隅,中國黃金海岸中的某一段優美曲線的所在,是他們的茶聖榮西兩次朝拜的聖地。
榮西的第一次入來,是中國宋王朝的宋孝宗乾道四年,也就是公元 11 68年,高僧榮西,也就是日本人所尊稱的千光國師,自4月從中土的寧波上岸,歷時五個月,經四明山、天台山,在參拜了育王山廣利寺、天台山萬年寺等名寺之後回國。
而榮西的第二次入來,則已經是在十九年之後的宋孝宗淳熙十四年——公元1187年了。那一年,他已經四十七歲,作為一名僧人,亦不可以說是資歷不深了。因為什麼原因他對中土依然有著這樣深遠的依戀呢?僅僅是佛禪嗎?就在那一年,榮西經當時的宋王朝京城臨安——也就是今天,大日本皇軍用軍刀殺進的杭州城——入天台山萬年寺,拜中國的高僧虛庵、也就是懷敝禪師為師。
然而,當高僧榮西雙手合十、口誦阿彌陀佛、拜倒在天台山的羅漢堂前時,即便已經法力高深,也不會預感到八百年後、他的民族進入中國的這樣一種鐵血方式。因此,他於四年後的1191年回國時,還因為茶禪一味而帶入了世上最溫柔的草木——那誕生在中土腹地而又在中國的廣差土地生長、包括在天台山茁壯生長的和平之飲——茶的種子,並把它播撒在日本國博多安國山聖福寺及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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