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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她淚流滿面呢,卻不,她乾枯的眼窩燒得通紅。她問我:“我坐牢了,是嗎?”
我使勁捏著她的膀子,說:“堅強些!劍輝!”
每當我一想起在看守所與劍輝見面的一幕,我的心就屈辱得發慌,就感到我的辯護詞蒼白無力到了極點。
人行道上一陣騷亂。有人撞了我一下,我又撞在別人身上。“臭婊子養的!”有個聲音在我背後罵,我格外在乎地轉身尋人,準備吵架,原來沒有誰罵我,是一個穿著比軍官還威風的市場管理人員在罵無證賣早點的人。
我又重新開始默誦辯護詞。我彷彿聽見了審判長的聲音:請被告的辯護人作辯護。於是,我莊重地站起來。我張開了嘴巴,卻無論如何發不出音來。我急得滿頭大汗,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望著我。我掙扎著想:我準是掉進了一個夢魔裡。這是夢!鬧鐘響了。窗簾拉開了。陽光湧進來了。劍輝在梳她那栗色的長髮。單身宿舍的門被我們咣噹一聲帶上。我們到食堂買了饅頭,這走邊吃。肩比肩走在光滑的水磨石長廊裡,走向我們的婦產科。早起的病員對我們躬身微笑,說:“大夫們早上好哇。”我們也微笑,說: “早上好。”
可是鐵的事實橫陳在我面前:法院到了。
法院到了,時間才八點半,離開庭時間還有一小時。我希望這一小時很長很長,讓我多想點對策;又希望一小時飛快過去,讓劍輝早一些得到公正的辯護。
3
如果劍輝真如她自己所說的不做醫生就好了,也許就不會遭此大禍了。
在生小丫前,劍輝一直說:“我當醫生是個錯誤。”
醫生這個職業,不論在哪個國家,什麼制度下都是一個好職業。我一說這種話,劍輝就嗤之以鼻,說:“俗見。”
劍輝並非出身醫生世家,但她父母生前好像吃盡了當醫生的苦頭一樣不高興女兒做個醫生。
“幹什麼都比干醫生有希望。醫生就意味著白班連著夜班熬,上了班就嵌死在科室不得動彈,精神不分八小時,日夜緊張。工資低,一輩子也許升不上主治醫生。運動一來便批城市老爺衛生部,一批就下放農村。說起來是知識分子,實際是體力勞動者。看起來乾乾淨淨,實際全是擺弄屎尿血膿。一件白大褂穿了八年還不給換新的,捉襟見肘,這是什麼待遇?”
劍輝一數落自己職業的種種弊端,我就覺得是她母親的話從她嘴裡出來了。她也不想想:自從我們當醫生以來,從來沒有批過城市老爺衛生部。
人各有志,劍輝想幹司機這一行。有一次她在科裡說出她的理想,大家不禁啞然失笑。
她說,開什麼車都行,開飛機更中意。人往方向盤前一坐,腳往離合器上一踏,一種將要賓士將要升騰的感覺油然而生。全神貫注、勇往直前。一切都往後退,唯獨自己往前飛。誰要擋道了,神氣十足地罵他一句:“他媽的,你小子找死!”是誰都得乖乖聽著。下了班,人就可以徹底放鬆。吃,喝,說,笑,不再為工作牽腸掛肚。出車補貼,勞保用品,節油獎金,安全行駛多少公里,一律按勞付酬。試問,一上午接四個娃娃出生,汗溼四件內衣,累得手腳癱軟,餓得頭昏目眩;星期天休息也得早早趕來查一次房。這些付出的勞動有多少,給你的報酬是多少?醫院的大方向錯了,根本沒搞社會主義。
假如你給哪個不講理的病人來一句:“你小子找死!”那還得了!
醫院的服務公約明文規定:醫護人員和病人吵一次嘴扣獎金五元。至於為什麼吵,那不管,見吵就扣。
婦產科第一個因和病人吵嘴而被扣獎金的就是劍輝。
那天劍輝上門診班。上班沒一會兒,病房來電話請她緊急會診。處理完回到門診,看了幾個病人,電話又找她。“李大夫,我是營養食堂婦產科灶,你來看看本週食譜吧!” 劍輝說,“是不是你們自己——”
“你是營養師。你是大夫可也兼任了營養師,都是工作你不想來?等等,我給你念一段院辦的檔案。”
“別唸,我來了。”
等劍輝返回門診時,離下班時間只差五分鐘了。一個孕婦堵住了劍輝。說:“你什麼狗屁!不像話!我等了你一個上午,可你一上午上了幾分鐘的班?”
劍輝說:“我有事,你可以看其他醫生。”
“我不看其他醫生,我等的就是你。上次是你給我檢查的,這次我就是要等你!”
“謝謝你的信任。不過孕期檢查誰都行。”
“俏皮!俏你媽什麼皮!”孕婦哭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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