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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語侵及“革命”二字之神聖者,即仇之若不共戴天。此種謬見深中於人心,則以機危險之革命,認為日用飲食之事,亦固其所。
其二,經一度革命之後,社會地位為之一變,閥閱之胄,夷為隸甿,甕牖之夫,奮為將相者,比比然也。夫人情孰不樂富貴而惡賤貧,睹夫冒一時之險而可以易無窮之樂也,則相率以豔而效之,所謂“大丈夫不當如是耶”!所謂“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此種心理最足以刺戟椎埋徇利之輩,而使之一往不反顧。其從事革命,猶商賈之逐利也。三年以前,上海有以投機於橡皮公司而博奇贏者,不數月間,全市人輟百業以趨之,蕩產殺身而不悔。革命之滋味,足以誘人,蓋此類也。
其三,經一度革命之後,國民生計,所損無算,農輟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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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相續之原理及其惡果373
野,工輟於肆,商輟於廛,十人之中,失業八九,迫於飢寒,則鋌而走險,民之恆情也。作亂固以九死博一生,不爾則惟有待死,故毋寧希冀於九一也。夫前此必以失業之民多,然後能嘯聚以革命,革命之後,失業者又必倍蓰於前,故嘯聚益易,而再革、三革以至無已也。
其四,僅聚鋤耰棘矜槁項黃馘之民,其集事也猶不易易,顧革命之後,退伍兵必充牣於國中,此事勢所當然也。當前此革命進行中,嘯聚裹脅,惟恐不多,恨不得舉全國之民編入革命軍中;一旦事定,無以為養,勢必出於遣散。而此輩一度列軍籍,更無從復其故業,舍椎埋剽掠外更何所事?故適以為二次革命之資也。
其五,昔法人蒲羅兒謂,每當革命後民生極凋瘵之時,而其都會人士之奢淫必愈甚,法國當恐怖時代,而巴黎歌管遊樂之盛,遠過往時。吾昔頗疑其言不衷於理,今觀我國,乃始信之。蓋一度革命成功,前此窶人賤甿,一躍而居顯要者,無量無數,麕集都會,生平未嘗享一日之奉,暴爾發跡,事事模仿舊貴,變本加厲。
“夥頤,涉之為王沈沈者!”則淫侈之驟增也固宜。民已窮矣,而復朘削之以奉新貴族,誅求到骨,何以堪命?受禍最烈者,尤在前此素封之家,架罪構陷,屠戮籍沒,視為固然。怨毒所積,反動斯起,革命之恆必相續,此又其一因也。
其六,人之慾望,無窮盡也,常以己現在所處之地位為未足,而歆羨乎其上,而有所恃、有所挾者則更甚。疇昔讀史,見歷代開創之主,夷戮功臣,未嘗不恨其涼薄。
雖然,功臣之自取屠戮,又豈能為辯?夫挾功而驕之人,誠有何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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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3梁啟超文集
以滿其欲壑者?其意常曰:彼巍然臨吾上者,非借吾力,安有今日?居恆既怏怏不自適,稍加裁抑,觖望滋甚,觖望至不可復忍,其舊屬復有觖望者從而慫恿,則叱吒而起耳。故二次革命之主動者,恆必為初次革命有功之人,無中外,一也。
昔法國當路易十一世時,培利公爵與孔特加洛侯爵同叛,傳檄國中曰:“吾為國家扶義而起也。”路易降詔曰:“二子之叛,誠朕不德有以致之,使朕而徇彼等大貴族增俸之請,彼寧復為國扶義耶?”
嗚呼,國有鉅子,而執國命者無路易之智,其欲免於革命之相尋難矣。
其七,夫革命必有所藉口,使政府施政而能善美,無授人以可攻之隙,則煽動自較難為力。
然革命後驟難改良政治,殆亦成為歷史上之一原則。蓋擾攘之後,百事不遑,威信未孚,施行多礙,故一代之興,其致太平也,動在易世之後。
當其草創伊始,民志未定,政治之不滿人意,事有固善。故新革命後二三年間。雖以失政為煽動再革之資料,固無往而不能得也。
(附言:吾此文字泛論常理,從歷史上歸納而得其共通之原則耳。
即如此段,絕非為現政府辯護,現政府更不得借吾言以解嘲。蓋現政府之成立,本與交代君主力征經營而得之者有異,一年以來,實有改良政治之餘地,而政府曾不自勉,吾不能一毫為彼寬責備也。)夫革命前後,正人民望治最殷、求治最亟之時也。
當其鼓吹革命也,鮮不張皇其詞以聳民聽,謂舊朝一去,則黃金世界,立將湧現。
民也何知,執券索償,夫安得不失望,失望則煽動者之資矣。
其八,革命後之驟難改良政治,在專制國之易姓,則斷然矣;而在易專制為共和,則其難尤甚。蓋為政有本,曰正紀綱。紀綱立,然後令出必行,而政策之得失乃有可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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