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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得與聞,自吾人視之,覺其局天蹐地,無生人之趣也;而不知越南固仍有其所謂官職焉,仍有其所謂科第焉,每三年開科取士,其狀元之榮耀,無以異於昔時,越人之企望而爭趨之者,至今猶若騖焉。當順治、康熙間,天下思明,反側不安,聖祖仁皇帝,一開博學鴻詞科,再設明史館,蒐羅遺佚,徵辟入都,位之以一清秩、一空名,而天下帖帖然戢戢然矣。蓋所以餂民者得其道也。
此術也,前此地球各專制之國,莫不用之,而其最嫻熟精巧而著有成效者,則中國為最矣!
所謂役之之術者何也?彼民賊既攘國家為已一家之私產矣,然國家之大,非一家子弟數人,可以督治而鈐轄之也,不得不求助我者,於是官吏立焉。文明國之設官吏,所以為國民理其公產也,故官吏皆受職於民;專制國之設官吏,所以為一姓保其私產也,故官吏皆受職於君。此源頭一殊,而末流千差萬別,皆從此生焉。故專制國之職官,不必問其賢否、才不才,而惟以安靜、謹慎、愿樸,能遵守舊規、服從命令者為貴。中國之任官也,首狹其登進之途,使賢才者無自表見;又高懸一至榮耀、至清貴之格,以獎勵夫至無用之學問,使舉國無賢無愚,皆不得不俯首以就此途,以消磨其聰明才力。
消磨略盡,然後用之,用之又非器其才才亦必屈下僚。
何也?非經數十年之磨礱陶治,恐其英氣未盡去,而服從之性質未盡堅也;恐一英才得志,而無數英才慕而學之;英才多出,而舊法將不能束縛之也。故昔者明之太祖,本朝之高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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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梁啟超文集
其操縱群臣之法,有奇妙不可思議者,直如玩嬰兒於股掌,戲猴犬於劇場,使立其朝者,不復知廉恥為何物,道義為何物,權利為何物,責任為何物,而惟屏息踡伏於一王之下。夫既無國事民事之可辦,則任豪傑以為官吏,與任木偶為官吏等耳;而駕馭豪傑,總不如駕馭木偶之易易。彼歷代民賊籌之熟矣,故中國之用官吏,一如西人之用機器,有呆板之位置,有一定之行動,滿盤機器,其事件不下千百萬,以一人轉捩之而綽綽然矣。全國官吏,其人數不下千百萬,以一人駕馭之,而戢戢然矣。
而其所以能如此者,則由役之得其術也。
夫機器者,無腦、無骨、無血、無氣之死物也,今舉國之官吏,皆變成無腦、無骨、無血、無氣之死物,所以為駕馭計者則得矣,顧何以能立於今日文明競進之世界乎?
所謂監之之術者何也?
夫既得馴之、餂之、役之之術,則舉國臣民入其彀者,十而八九矣。雖然,一國之大,安保無一二非常豪傑,不甘為奴隸、為妾婦、為機器者?又安保無一二不逞之徒,蹈其瑕隙,而學陳涉之輟耕隴畔,效石勒之倚嘯東門者?是不可以不監。是故有官焉,有兵焉,有法律焉,皆監民之具也;取於民之租稅,所以充監民之經費也;設科第,開仕途,則於民中選出若干人而使之自監其儔也。故他國之兵所以敵外侮,而中國之兵所以敵其民。昔有某西人語某親王曰:“貴國之兵太劣,不足與列強馳騁於疆場,盍整頓之?”某親王曰:“吾國之兵,用以防家賊而已。”嗚呼!此三字者,蓋將數千年民賊之肺肝,和盤托出者也!夫既以國民為家賊,則防之之道,固不得不密。偽尊六藝,屏黜百家,所以監民之心思,使不敢研究公理也;厲禁立會,相戒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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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積弱溯源論(節錄)39
所以監民之結集,使不得聯通聲氣也;仇視報館,興文字獄,所以監民之耳目,使不得聞見異物也;罪人則孥,鄰保連坐,所以監民之舉動,使不得獨立無懼也。故今日文明諸國所最尊最重者,如思想之自由,信教之自由,集會之自由,言論之自由,著述之自由,行動之自由,皆一一嚴監而緊縛之。
監之縛之之既久,賢智無所容其發憤,桀黠無所容其跳梁,則惟有灰心短氣,隨波逐流,仍入於奴隸、妾婦、機器之隊中,或且捷足爭利,搖尾乞令,以苟取富貴,雄長儕輩而已。故夫國民非生而具此惡質也,亦非人人皆頑鈍無恥也。其有不能馴者,則從而餂之;其有不受役者,則從而監之;舉國之人,安有能免也?今日中國國民腐敗至於斯極,皆此之由。
觀於此,而中國積弱之大源,從可知矣。其成就之者在國民,而孕育之者仍在政府。彼民賊之嘔盡心血,遍佈羅網,豈不以為算無遺策,天下人莫餘毒乎?顧吾又嘗聞孟德斯鳩之言矣:“專制政體,以使民畏懼為宗旨。雖美其名曰輯和萬民,實則斫喪元氣,必至舉其所以立國之大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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