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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時光已經過去了兩年,右派已經變成了右傾。
事後嘉平覺得自己的確是幼稚了。他說那些話,提那些意見於什麼,誰不知道大躍進是怎麼一回事兒。全國上下一起說假話,那就不是糾正哪一句假話的問題了。
可是,這種局面還會延續多久呢?妻子黃娜對此已經失去了信心,她現在唸念不忘的就是出國。嘉平卻還是想看一看。他不能想像離開了這個充滿鬥爭的舞臺會怎麼樣。他深陷在中國,不想拔出去。
黃娜也想動員女兒黃蕉風出去。但黃蕉風天性軟弱,嫁雞隨雞嫁雞隨狗,丈夫不走,她也就不走。她也知道媽媽和父親有矛盾,但究竟怎麼回事,她是沒頭腦管的。有一次她還聽到他們對話。她聽到嘉平長嘆一聲,道:“黃娜哪,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懂得我哪。”
然後她就聽到媽媽黃娜說:“我是不想離開你的。可是你看你們這個國家,鬧到要餓死人的地步,接下去誰知還會怎麼樣呢?”
“不管怎麼樣,總還是在我們中國嘛。”
“親愛的,你的話缺乏理智。這個政府的人民正在捱餓,而且許多人已經餓死了了'
“閉嘴!”嘉平跳了起來,環視了一下週圍,又問:“你把大門關上了嗎?”
黃娜苦笑了起來,說:“我連在家裡都不能說話了嗎?親愛的,你剛才那副樣子,叫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你當年怎麼在重慶碼頭和國民黨打架的了!”
這才叫嘉平真正大吃了一驚。二十年英雄豪傑,如今怎麼落得這般賊頭狗腦的境地,長嘆一聲說:“我這個人,你應該是知道的,做寓公,當快婿,或者南洋鉅商,或者英倫豪富,都非生平所願。文天祥早就有言: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況且我不過是作為右傾思想被批判了幾聲,離死還遠著呢。“
黃娜也就長嘆一聲,說:“我就是不能同意你的這番辯解。你不說給你按上右傾公不公正,你卻只說你不怕當右傾。就像你們不說上山給茶樹脫褲子對不對,只說不怕沒茶葉喝。這是什麼邏輯?大而無當罷了。我雖不是英國人,但英國人的重事實、重邏輯卻是叫我心服的。嘉平,不是我硬要早走一步,這個國家如此折騰下去,怕是要完了。我走了,安頓好那裡的一切,再來接你們。哪怕你死不肯走,還有那幾個小的呢。“
嘉平這些年來還沒聽到過這樣的話,尤其此話竟然是從黃娜口中說出,他真有驚心動魄之感,輕聲地說:“你怎麼能這樣說話,這話是你說的嗎?”
黃娜卻說:“我早就該說這些話了,只是怕說了一人坐牢,全家遭殃。你想想,這些年,不就是應了安徒生的童話了嗎?皇帝明明光著屁股,誰都只能說他的新衣服漂亮。你不過是說那紐扣釘歪了,便是一頓好訓。我卻真實地告訴你了:皇帝的確什麼也沒有穿啊!”
嘉平連忙就把黃娜往屋裡推了,邊推邊說:“我們這就討論你怎麼走的事情吧。”他不想讓黃娜再這麼說下去了。
這些話,黃蕉風全都聽到了,但她似懂非懂。她也捱過餓,但後來吃飽飯,餓的滋味也就忘記掉了。
嘉平雖然送走了黃娜,但黃娜的那一番話,到底還是在他的心裡起了作用。他心裡頭服他的右傾嗎?當然不服。平時說不得,在嘉和這裡還是敢說。故而,這裡一提起愈採愈發,他就這麼來了一句,且說:“要給茶葉脫褲子啊,你看,我們現在連茶葉都喝不上了,還要憑票。每人還不能超過半斤。那日我給黃娜寄茶,郵局說超過半斤了,不能寄。我真想大喊一聲:這不是社會主義!”
“你喊了?”杭漢嚇了一跳。
“我能喊嗎?我已經是右傾了,害得你這次出國還七審八審的。我要再喊,還不成了反革命!”
杭漢這才鬆了口氣。他總覺得父親雖然叱吒風雲大半生,卻是一個政治上非常幼稚的人。這些年他牢騷多起來了,看問題就意氣用事。杭漢基本上沒走出業務這個圈子。他覺得國家大事都是搞行政的人做的事情,他們有他們的套路,好的壞的,只要不跑到業務裡來插一腳就可以了。當然因為他的這個態度問題,也有人來提醒他,不要走白專道路。對這些話他都笑笑,虛心接受,堅決不改。他心裡明白,找他談話的人,是要他寫人黨申請書。可是自己掂掂分量,以為他的一半日本血統,已經決定了他是不可能人黨的月p麼這種裝腔作勢拿花架子的行動又有什麼意思呢。杭漢不願意欺騙任何人,他認為他們杭家人,還是應該做一點實事。因此,從心底裡說,他以為父親沒有走伯父的道路,實在是吃虧了。他在政協務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