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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敬亭說書》,父親每每就高聲朗讀:“'其描寫刻畫,做人毫髮,然又找截乾淨,並不咦叨。嘲失聲如巨鍾,說至筋節處,叱吒叫喊,洶洶崩屋。武松到店治酒,店內無人,號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瓷皆甕甕有聲“唸到此,父親就忍不住擊節讚歎,不知是柳敬亭的書說得好呢,還是張岱的文寫得好。此刻寄草看著果兒說大書,禁不住想,別看果兒是個瞎子,討個老婆還是從前的婊子,若是活在張岱手裡,說不定也是一個柳敬亭呢。
正那麼胡思亂想,“老三篇“已經演完,果兒嘴角泛起了白沫,寄草連忙把臺上的那杯大茶缸的茶再遞給他。他咕嗜咕嘻地又喝,大家都傻了,想來想去,沒人能把毛主席的話表演成這樣,餘音繞樑,三月不知肉味。倒是寄草雖站在臺前,卻由衷地鼓起掌來,說:“果兒真正是個人才!”
阿水這才想到,序曲已經結束,正劇應該開場.鬥雞眼亂晃一陣,叫道:“給走資派杭寄草掛牌!”
果兒聽到這裡,誇張地噴出一口茶來用手搭著胸腔,說:“哎喲姆媽哎,我要落去哉!”馬杆也不摸了,跌煞絆倒就往下逃,大家就又都笑了起來。
也沒有人給我們的阿水師傅打下手,只好樣樣自己來。阿水從椅子背後拉出一塊硬紙板做的牌子,上面歪歪斜斜寫著:國民黨臭婆娘杭寄草,上面還很時髦地打著一個紅叉,彷彿叫這名字的人立刻就要拉出去槍斃。
寄草看到那牌子,頓時就從剛才的鬧劇中脫出,忍不住悲憤交加。她想起了羅力,想起了她在十里坪跟他商量離婚時的情景。她是看著他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的,他們是抱頭痛哭一場的啊,羅力,我千里迢迢趕到緬甸和你成親,難道就為了這一天!
她一把搶過那硬紙牌,三下兩下,扯成幾片,扔在阿水頭上,嘴裡叫著:“你這個畜生!你敢,我看你敢!“
阿水想這還了得,這些天外面走來走去進行革命串聯,何曾見過那些牛鬼蛇神中有誰敢撕掉那掛牌的?他以牙還牙也大吼一聲“我看你敢“,就衝上前去,和杭寄草這走資派推推臻操打了起來。但寄草也不是一個逆來順受之人,她尖叫著,披髮跌足,橫豎橫拆牛棚,不顧一切亂抓亂跳起來。這一來阿水是真動怒了,他不是一點政治素質也沒有的人,舊社會里也是人過青洪幫的,兩隻手臂上還刺著青龍呢,露一手厲害的給你們瞧瞧!他一邊掙扎一邊氣喘吁吁地叫了一聲:“春光,你還不給我上!”
話音剛落,一個拎著糞勺的青年人就衝進會場。此人精神病,每年春天都要把廠裡一些年輕姑娘的手臂掐出幾塊烏青來,杭州人的說法是一個花瘋。春光被收留到廠裡專燒開水,還是寄草發的善心,體現的也著實是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了。可他壓根兒不懂這個,人家叫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會前阿水就對他佈置好了,一聲令下,他就衝將出來,手裡舉的那糞勺盛的既不是糞也不是開水,卻是一勺專門用來澆柏油路的瀝青。只見他大吼一聲,就將那糞勺橫潑過去,臺上的人全都尖叫起來,其中阿水叫得最慘。他穿得少,又加正和寄草廝打,背上被燒了一大攤,另外濺起來的,就澆在了寄草的頭上。寄草頭髮厚,皮肉雖有燙傷,倒沒受多少苦,但瀝青部糊糊的粘到頭髮上結成了餅,怎麼也拉不下來,臺上臺下,這才就真正亂成了一鍋粥。
這一出杭州小市民的文化革命鬧劇,小布朗沒有趕上。那一日他倒是休息,但母親讓他留守在家中,以防居民區的那位工媳趁他家沒人來搶佔房子。不料果兒摸著道給他來報信。果兒又看不見,又是個生性誇張之人,上氣不接下氣,說得寄草幾乎要一命嗚呼了,小布朗還能不急?門都沒關就往衛生院裡奔,還好是一場虛驚,那阿水才成了真正的搶救物件。寄草有預感,揮著手一定要讓布朗回家,布朗卻不肯,一直陪著母親上完藥,用腳踏車把她推回來。誰知就那麼一會兒工夫,那老工媳已經帶著造反派來撬他們家地板了。小布朗不幹了,操起一根木棍要上去拼命,卻被寄草一把攔住。小布朗跳著腳叫:“媽媽我把他們打死了,揹著你上雲南!”
寄草連拖帶拉地把兒子拉出巷口,說:“你父親還想來參加你的婚禮呢。”
此刻,星稀風緊,殘月當空,當杭方越正在杭州的古老深巷裡倉皇躊躇之時,寄草、布朗母子兩個,卻在西湖六公園邊大樟樹下的木椅上舔傷口。
他們的身後,是一頭巨大的石雕獅子像,一尊戰士雕像,再後面就是湖濱路。到處都在造反,只有西湖在暗夜裡依然一如既往地溫柔。布朗心痛母親,讓她在長椅上躺下,頭就擱在他的腿上。湖上的風很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