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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就像一頭餓狼一般到處尋找食物。他突然看到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恐懼地善良地望著他,眉頭皺了起來,痛心的樣子讓人永生難忘。千鈞一髮之際,命運給杭得放送來了那條大辮子。看樣子這的確已經是全班唯一的一條大辮子了。他本來不是應該欣慕於它,愛它,擁有它嗎?然而他卻對它一刀兩斷。杭得放舉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把剪刀,突然大吼一聲:“我讓你們看我的行動!”
他撲了上去,一把抓住謝愛光的那兩根辮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飛快地絞了下來,提在手上,大聲地叫道:“這是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這是四舊,革命的同學們,跟我走,造反去!”
他就這麼提著兩根辮子衝出了教室,後面一陣排山倒海的歡呼聲,杭得放的氣勢壓倒了眾人,征服了眾同學,連孫華正也向他拍手致意,他成功地在最短的時間裡再次成為學生領袖。他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好遠,聽到了教室裡傳來了一陣慘叫,他的心,就在那慘叫聲中劇烈地跳了起來,然後一直往下墜去,墜去,墜得他眼中逼出了淚水,他想:這就是革命的淚水,造反的淚水,革命就是人民的狂歡節,革命無罪,造反有理!他揮著辮子回過頭來,連蹦帶跳地喊著口號,又激動又茫然地想:到哪裡去造反呢?到哪裡去抄家呢?他們已經來到了十字街頭,有許多過路的群眾以及也在遊行的隊伍都停了下來,看著他。同學們開始停下腳步發出追問:“我們去哪裡,我們去哪裡!”董渡江問他:“杭得放,革命的下一個目標在哪裡?”
杭得放盯著手裡抓著的那兩根黑油油的大辮子,辮子的下端是兩根綠色的細絨線的發繩,他應該想到他的下一個造反目標在哪裡,可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地想:為什麼綠頭繩可以配黑頭髮呢?為什麼家裡的廁所老是堵塞呢?然後,他就聲嘶力竭地舉起雙手喊道:“戰友們,跟我走,抄我的家去,衝啊!”
現在的杭得放也並沒有回家的打算。這是一個被清算的家,一個無產階級專政的物件之家。他現在要做的首先就是和這樣一個家族劃清界限。另外一方面,他的革命行動也很忙。杭州大中學校一批紅衛兵正在籌備成立紅衛兵司令部,他也終於成為了他們的聯絡人之一。晚上是他們開會的時間,不料臨時被趙爭爭從女中派來的人叫走了。他還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沒想到是讓他用腳踏車把妹妹迎霜接回去。趙爭爭在日光燈下面的臉色蒼白,她有些神經質似地在屋裡來回走著,不停地說;“你要對你的妹妹說,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接著她又不滿地說:“她離一個革命者太遠,你不應該讓我來帶領這樣一個革命素質太差的人。”得放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惶恐地說;“不過她的確還是小了一點。”趙爭爭嘆了口氣,說:“她在醫務室裡,把她帶回家吧。”
但是他沒法把妹妹直接送回羊壩頭,妹妹手裡死死捧著那隻大茶炊,兩眼發直,全身發抖,像是受了巨大的驚嚇。他反覆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就是不說。還是旁邊的人告訴他,今天學校鬥一個隱藏得很深的歷史反革命,那傢伙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怎麼鬥他也不交代。鞭子也抽過了,噴氣式也坐過了,大牌子把脖子也快結束通話了,他就是死不承認。正好迎霜手裡還抱著那個茶炊,幾個女紅衛兵裡,就有一個人,舉過那茶炊就往那反革命砸去。杭得放一時聽得熱血沸騰,問砸過去後那老反革命有沒有招,回話的那人嘆了口氣,說:“招什麼呀,他就帶著花崗岩腦袋見上帝去了。”
死了!杭得放想,他有一點茫然,有一點惋惜。他沒有親自經歷這樣的場面,卻讓趙爭爭經歷了,他這才明白為什麼趙爭爭反覆強調革命是暴烈的行動。他想起了這段話的出處《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他想,可惜現在是沒有地主的牙床了,否則他也是一定要上去打一打滾的。
迎霜卻被這暴烈的革命行動嚇傻了。得放怎麼給她背毛主席語錄都不行。她只是一個勁地磕巴著牙齒說:“回家,回家,回家
“杭得放想,抱著這麼一個大茶炊,怎麼回家啊。他想把這修正主義的破玩意兒扔掉拉倒。誰知迎霜就像殺豬一樣地尖叫起來。得放也是實在沒辦法,只好先回爺爺家,把茶炊扔了,隨便拿幾件換洗的內衣褲,再送妹妹去羊壩頭——嗅——不是,是送妹妹到硬骨頭巷去。
進家門還真是費了一些工夫,整個大門都被大字報封住了,得放又不能扯了它們,就蹲在那裡一點一點細心地剝,剝得像個門簾子,才掀開爬了進去,然後,再把那抱著茶炊的迎霜拖了進來。一進院子,他一把奪過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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