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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革命者,可沒有閒著。出現了許多的司令部,自然也就出現了許多的司令。這些司令又發出了許多的通告,其中最為振聾發憤的,就是紅衛兵司令部發出的有關血統論的旦回。
派系間激烈的戰鬥,不可避免地開始了,紅衛兵之間開始了一系列的流血事件。他們還得同時伸縮著腿腳,以便踢開黨委鬧革命,他們在呼喊著打倒對方的時候,也不能把他們的主要任務——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偉大使命給忘了。他們手忙腳亂,四處出擊,鬧得“環球同此涼熱“。
杭得放從陝西延安回來之時,天氣雖然已經涼了,但滿街看到的氣象,依舊可以用熱氣騰騰四個字來形容。炮轟啦、火燒啦、打倒啦、油炸啦,這些口號劈頭蓋腦地點綴在西子湖畔,讓杭得放產生一種小別重逢之後的親熱,他心裡急切切的,沒想過那親熱是來自於口號,還是來自於西湖。
家裡發生的一切重大的事件他都不知道。杭家人找不到他,他也沒想過要和他們聯絡。按理他應該先到馬坡巷他自己的家去,但三個月前剛剛抄過自己的家,一下子也實在有一點走不進去,想了一想,還是先衝到了羊壩頭大爺爺家。他倒是有一點想念自己的母親了,這才記得,革命開始時,他是給他的母親寫過一封義正詞嚴的信,而且彷彿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沒有和母親再打過照面。想起母親,他略略有點不安,他想,現在母親要生他的氣了,不過她從來也氣不長。她這個人啊,真是太幼稚了。
老屋裡只有葉子奶奶,見了得放,幾乎跌坐在廚房裡,半天說不出話來。得放扔下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奶奶你放心,你們是抗日英雄,烈士家屬,這裡不是我們造反的物件。”葉子很少有這樣性情外露的時光,她一下子撲過去,抱住得放,聲音輕得連她自己都不能聽見,但得放聽見了,她說:“你媽媽死了。”
得放機械地重複了一句:“我媽媽死了”他的臉上還堆著因為奶奶撲到他身上而不好意思的微笑呢。然後,這微笑就在臉上僵住,先是變成苦笑,繼而才是一種令人恐懼的發怔的呆笑——沒有聲音,飛揚的眉眼上一下子滲出違然遭到沉重打擊之後冒出的汗珠。
他不知道自己問了些什麼,只聽到有人告訴他母親是辦學習班時投井自殺的。他第一個反應是驚慌失措地環顧四周,廚房裡已經圍過來幾個大媽,他想都沒有想,脫口而出:“她這是自絕於人民自絕於黨吧。”
這句話剛剛說完他就呆住了,悲從中來,巨大的恐懼,他嚇得頭髮都倒豎了起來,用手一把抓住了按在頭皮上,嘴唇和眼睛像滲水的沙地一樣頓時乾枯。葉子奶奶突然拿起手裡的那塊抹布往他嘴上擦,邊擦邊說:“快給我呸,呸呸!快把你剛才說的話呸出來,你給我呸出來,呸出來!“
得放一下子蹲在地上,呸了兩聲,突然跳了起來,叫了一聲媽,就衝出去了。他跑到了巷口,看見外面紅旗招展,標語滿無,又是一個豔陽天。他聽見後面有人在喊:你回來,你爸爸和爺爺都——不在家裡,都在單位裡,你回來,我帶你去找你媽!
有那麼一天一夜,杭得放崩潰了,他幾乎精神錯亂,到處亂跑,葉子哪裡是他的對手,根本就抓不到他。連忙就喊迎霜去追,還是迎霜手腳快,跑著跑著哭了起來,跟在哥哥後面喊:“二哥你不要到馬坡巷去,二哥你不要到馬市街去,那裡不好去的!”得放氣勢洶洶地站定吼叫:“你給我說清楚,到底哪裡不好去的?”迎霜一邊哭一邊說:“都不好去的。爺爺辦學習班去了,姑婆家裡抄了——”
“爸爸哪裡去了?也進牛棚去了嗎?“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爸爸的確是進牛棚了;還有姑婆,這種人不進牛棚誰進?方越表叔——一杭家第一個該進牛棚的就是他;忘憂表叔回到了大森林,我想他在那裡也該是進牛棚了;布朗表叔,雖然他在煤球店裡自由地鏟著煤灰,但跟在牛棚裡剷煤灰有什麼兩樣,他不過是一個不進牛棚的進牛棚者。那麼還有誰沒進牛棚呢?得放看看天,他突然覺得普天之下莫非牛棚。他彷彿突然得了腦震盪,記憶力暫時消失.只模糊地感覺到他還是有救命稻草可以撈的,他們杭家還是應該有人沒進牛棚的。他搜腸刮肚,突然摸了一把臉,彷彿臉上又被人劈頭蓋腦地澆了一盆涼水,他眼睛突然一亮:嘉和爺爺,杭家人的主心骨,他平時是想和他保持一點距離的,因為他發現他不那麼接受他。得放哭了出來,叫了一聲——一大爺爺——現在還顧得著什麼自尊心,媽媽死了,永遠也沒有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怎麼一個人可以說沒就沒有啊,得放一下子小掉了十歲,兄妹倆執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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