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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來。
吳坤一邊抽菸,一邊告訴得茶,其實他對他的情況還是很瞭解的,有關他的情況還常常送往省城要人的案頭,有人對他埋頭拆船做苦力,難得一點空餘時間便看看佛書、學習英語以及談談茶事的狀態不理解,以為他是在放煙幕彈,但是他吳坤心裡明白,杭得茶就是會這樣生活的人,況且他還有女兒和姑姑相陪。
女兒夜生彷彿聽到了兩個大人在談論她似的,她跑了過來,親呢地靠在爸爸的身上,一邊叫著爸爸,一邊偷偷地拿眼角瞟著對面抽菸的那個男人。她的頭髮馨卷,完全是白夜的遺傳,但她的神態五官卻非常像對面坐著的那個男人。五歲的小姑娘漂亮得像個天使,吳坤看著她,心都揪了起來,他的靈魂都彷彿要被這小不點兒的東西抽走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他的女兒!千真萬確,這是他的女兒!喝了一夜的酒,他的胸口和腦袋都劇烈疼痛起來,是那種腸子斷了的痛。
酒精使他雙手哆噴,他要伸出手去抱女兒,她立刻警覺地閃開了。他皺著眉頭問:“她怎麼那麼黑?”
盼姑姑過來拉走了夜生,小姑娘一邊叫著爸爸再見,一邊還沒忘記瞟那男人一眼,突然用手一指,說:“壞人!”然後拔腿就跑,大大的海灘,留下了她歪歪斜斜的小腳印。
吳坤笑了起來,針扎一般的感覺一陣一陣地向他襲來。然後他聽見他說:“你不會為了我女兒黑不黑,專門來一趟這裡吧。”
杭得茶第一次聽到林彪事件,就在這個時候。吳坤盡他所知,把有關副統帥的爆炸事件告訴了他。他看著在下午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平靜的海面,說:“等著吧,檔案很快就會傳達,全國人民很快就會像從前祝福他永遠健康一樣,舉起手來打倒他,像從前打倒劉少奇一模一樣”
顯然話說到這裡,他開始感到表達的困難。他知道杭得茶一定會像他最初聽到這個訊息一樣震驚,但杭得茶不會願意在他面前表露任何感情。他知道他在杭得茶眼裡,乃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偽君子,一個壞人。時至今日他依然認為他和他之間的感情是不平等的。當他遠遠看到他揹著纖繩在沙灘上蠕動時,他的眼眶發熱發潮,這印證了他的預感——他跟他杭得茶之間的關係遠遠還沒有了結。
他開始自言自語,杭得茶發現他酒醉未醒。但他並沒有醉到話不成句的地步,相反,他的思路反而異常活躍起來。他手裡拎著一個二兩裝的小酒瓶,不時抿一口,一邊就像從前那樣高談闊論起來。他談到了歷史上一些重大的事件,正因為其重大,所以發生的原因才是相當複雜的;因為複雜,所以認識和廓清是需要時間的。我們這一代人遇到的這一場運動可以稱得上歷史重大事件了,它是需要時間和空間來完成的——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誰知道。這要看一些歷史人物的具體情況,歷史人物往往是歷史事件的起始與終結的標誌。我研究秦檜時就有這種體會,秦檜真像現在蓋棺論定的那樣,僅僅只是一個千古奸臣嗎?不那麼簡單吧。他就一點也不考慮時代的大勢,國家的利益?也許在他那個位置上,他認為這樣才能真正保全社稷江山呢。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不是用一句人民的意願就能解釋的。可是他和趙構一死,事情就起了重大的突變。如果我以後還有可能研究史學,我一定要做這樣一篇文章——《論死亡在歷史程序中的關鍵作用》。你看,林彪一死,我們對這場運動的認識就到了某種水落石出的深度。但是,我們怎麼可能超越這個階段去認識時代呢?我是說,如果我們的選擇被歷史證明是錯誤的,這怎麼能怪我們呢?
他誠懇地也有些茫然地盯著得茶,彷彿得茶就是歷史老人,他急需要他作出某一種解釋。直到這時候,得茶才站了起來,他向海邊走去。他不可能不激動,但他依然警覺,他對這個人失去了起碼的信任。看來他認為他自己是大難臨頭了,也許林彪事件已經牽涉到他。但他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呢?他的心裡一陣緊張,難道他是為了夜生而來?
他拎著個小酒瓶,跟在他後面,依舊碟謀不休,他說他什麼都看穿了,人性就是惡的,林彪都當了中國的二把手了,他依然不滿足,在如此的高層中還要發生這樣的權力之爭。再沒有什麼比政治更醜惡了,他吳坤還是被愚弄了。接下去會怎麼樣?他不知道,也許他們之間該換一個個兒,該是由他來背纖了!
那支背纖的隊伍從他們身邊喊著號子,緩緩地走了過去。海邊的天氣,說變就變。剛才還是萬里晴空,突然海角就升起了不祥的烏雲,它妖氣騰騰的鑲著異樣的金邊,不一會兒就瀰漫了整個天空。海鳥在海上亂飛,發出了驚慌失措的喊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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