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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敢讓隊裡發現。國家規定得嚴,郵寄不得超過一斤,送人不得超過兩斤,每個人只能留下私茶半斤到一斤。小撮著雖是老革命,卻是脫了黨的;雖是老貧農,卻是和城裡資本家牽絲攀藤的。所以他躲在門背後,不想讓隊裡發現他的能裝十三斤茶的龍井壇——他千方百計弄來的茶,也只能裝滿一半,但左鄰右舍連這半壇都裝不滿呢,有些乾脆把茶壇都扔到屋外院角里去了。你想,茶都沒有,還要什麼茶壇?
小撮著的這隻茶壇,就是從院後撿回來的,所以要好好地烘壇。這活兒小撮著在忘憂茶莊做了幾十年。“解甲歸田“後,給隊裡幹活,大鍋飯,手藝粗了。今日便技癢,下了一番心思,要把它給重新“細“ 回來。
他讓採茶往紙袋裡裝生石灰,再用布袋套上。茶葉事先已用兩層的牛皮紙包了,一斤一包,放在旁邊矮桌上。然後,他開始了第三遍烘壇。
龍井茶的烘壇,先得兩樣東西,一隻鉛絲吊籃,盛了燒紅的炭,用了三根鉛絲掛到壇底,烘十來分鐘,取出;然後冷卻,再來一次,凡三遍。小撮著為了這五六斤茶,就忙上忙下忙了一上午。他是成心想把第三次烘壇留給杭家的,他知道今日杭嘉和必帶著侄甥孫輩來,就想創造一個熱烈的懷舊的氛圍,在七手八腳和七嘴八舌中,把兒孫們的事情給定了。
現在茶壇已冷過兩遍,人影未見。眼見茶壇火氣已盡,再不烘壇,就要前功盡棄了。他只得重新撥亮炭火,心裡納悶:東家杭嘉和一向就是個守時之人,他常用茶聖陸羽的人品來作例證,說:與人為信,雖冰雪千里,虎狼當道,不想也。這個“懲“字,東家是專門作了解釋,就是耽誤的意思。今日卻“懲“ 了,想來必是有原因吧。
祖孫兩個,各想各的。那個已經在城裡招待所當臨時工的採茶,對爺爺的舉動不那麼以為然——烘壇三遍,空佬佬,犯得著?
採茶姑娘翁採茶有她的苦惱:一是想有城市戶口而不能;二是招待所的小姐妹給介紹了一個物件,爺爺不但不同意,還要把城裡寄草姑婆的兒子杭布朗配給她。這個杭布朗,又不像得茶、得放他們,從小就熟的。她從來就沒有見過他,只曉得這個人一直在雲南少數民族乾爹那裡的大森林裡生活,二十出頭才回杭州,工作也沒有的。現在暫時在煤球店裡剷煤灰,和她在招待所裡燒鍋爐衝開水有什麼區別?爺爺把他說得千好萬好,又有城市戶口,又是世交,人又登樣。總之配給他,天造地設。
她就趕到梅家塢,奶奶本來就是那裡人,父親又是那裡的招贅女婿,一家人都在那裡落戶,只把她留給了翁家山的爺爺。現在是要辦終身大事了,父母管不管!父母當然是管的,他們聽了這門親事,倒也輕鬆,說:“寄草姑婆家有個小院子,嫁到城裡去,那有多少好!你爺爺錯就錯在土改前頭回了家,貧農倒是變了個貧農,到底弄得我們都成了農村戶口。雖說你現在當個臨時工,哪年哪月能轉正?”
翁採茶激動地說:“你們又不是不曉得,寄草姑婆的老公還在牢裡呢!”父母聽了,呆了一會兒,關上了門,說:“不是說冤枉的嗎?人家死不認賬,只說自己是共產黨的人,一天到晚在告呢。”
翁採茶撇撇嘴,到底城裡呆了兩個月,領導常到那裡開會的,茶都替他們倒過七八十來回了呢,也算見過世面了。她說:“告?一百年告下去也沒用的,告來告去,還不是十五年?“
採茶娘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十五年已經到了,就說:“阿圇,管他真冤枉假冤枉,不要緊的,反正你還有七八個兄弟姐妹,其他人都好嫁娶工人階級貧下中農的。”
翁採茶很委屈,說:“為什麼讓人家嫁好人,讓我給勞改犯做媳婦?”
父母沉默了一會兒,說:“六①年你們兄妹要餓死了,全部在羊壩頭度的饑荒,杭家救過我們的命,你忘記掉了?”
“那姐妹好幾個,做啥硬要挑我?”
父母說:“採茶你弄清楚了,不是我們要挑你去,是你爺爺要挑了你去的。你是爺爺一手養大的,這次能到城裡去做工,還不是靠爺爺的牌頭?他對你的好處,你自己想想去。“
翁採茶就悶聲不響地回來了。父母對她不怎麼親,她是知道的。家裡女兒生得太多,那年是要把她送給浙南山裡人家的,爺爺要下了,三日兩頭去城裡杭家討奶粉煉乳,把這條小命養大了,現在要回報了。
正是梅雨季節,她愁腸百結地答應了爺爺,但心裡很不平衡。肚裡有事,手腳就亂,小撮著小心翼翼把六包茶葉貼著壇壁放好,伸手就去取那石灰袋。誰知還沒接到手上,石灰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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