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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主峰,徑山之名,故由此而來。此景怎不叫人想起蘇東坡的金戈鐵馬般的《徑山詩》——
眾峰來自天目山,勢若駿馬奔平川。
中途勒破千里足,金鞍玉蹬相迴旋。
人言山佳水亦佳,下有萬古蚊龍淵。
道人天眼識王氣,結茅宴坐荒山顛。
放眼望去,但見徑山五峰——凌霄、鵬搏、朝陽、大人與宴坐…一屏立。五峰之前又有御愛峰,在此,上可仰觀峻峭群峰,下可俯視江河海灣。史稱宋高宗趙構在此賞景,一聲嘆曰:此峰可愛!從此山名御愛。
往細處觀此徑山,卻又見山徑兩側,松重蔽天,濃翠沾衣,人面皆綠;又聽泉聲偏偏,如怨如訴,如箏如琴,如鈴如磐。站在此地,嘉和卻不可抑止地想起了父親和趙先生。他想到趙先生若能在此望山,父親若能在此聽泉,但聞山中傳梵唄,林間揚鐘聲,而壽木亦不知春秋。如此見山見水,見仁見智,那是何等的心曠神治啊
小掘一郎也被這徑山之氣低住了,許久才說:“我在日本時讀過許多關於徑山的書籍,都說'百萬松裙雙徑杏,Z千樓閣五峰寒'。如今三千樓臺倒是不復存在了,這參天的大樹卻風采依舊啊。”
嘉和沉默了一會兒,方說:“當年趙構上得山去,曾召僧人問道:'何者為王?'僧人答曰:'大者為王。'趙構不以為然,說:'直者為王';從此,此地的古柏便被封為樹王了。你剛才說了一大堆的茶臺子茶道具,我倒覺得,還不如這一句'直者為王'來得痛快呢。”
小掘一郎氣得直咬自己的下嘴唇,一根根的絡腮鬍就針一樣紮了出去。這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在趙寄客身上曾是那麼的可愛嘉和就別過了臉。他想起了他和趙先生的最後一次見面。那時嘉平已經回來了,他以為趙先生是想看看他們兄弟倆,但小撮著卻強調說,趙先生只想見他一個人,他就又以為趙先生會有什麼重要的機密和他談。但是那天他們聊了很久,卻都是一些家常話,一些已經商定了的決議的重複。直到最後,趙先生要把他送出去了,站起來蓋茶杯蓋的時候,才彷彿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嘉和啊,我要是有你那麼一個兒子,就死也瞑目了。”
嘉和聽到這話時,正背對著趙先生。但這句話像是一棒擊在他的後腦勺上。他只聽得耳邊嗡的一響,喉嚨就便嚥住了。他知道,趙先生今天叫他來,就是為了要說這句話,而這句話下面的無數心事,也只有嘉和聽得懂。因為他的視線已一片模糊,因為不想讓這位父親般的老人看到他的熱淚,他背對著趙先生,也儘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回答;“誰說我不是你的兒子?我從來就是你的兒子”
這是一對真正的父子之間的對話,為什麼要讓這個人知道!現在,嘉和用眼睛的餘光看著小掘一郎,想:這個人什麼都想佔領,這個人入侵了一切,還想入侵我們的隱秘的痛苦的心靈!
小腦終於發話了,他說:“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了,你可以不把我看做是一個——一個純粹的大和民族的子孫。就算是因為'他'吧,難道我們就不可以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嘉和回過頭來,第一次正面注視著他,半晌才說:“難道你到今天,還不曉得寄客先生為何而死?難道你還不曉得,除了漢奸,誰也不會和你對話!你是日本人也罷,你是中國人也罷,這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你早就沒有資格來奢談什麼茶道了;你也早就沒有資格上中國的徑山、早就沒有資格喝茶——無論中國茶、還是日本茶,你都早就沒有資格去碰一碰了。你們手上沾的血實在是太多了,你們再也洗不乾淨了,用什麼樣的水,哪怕是用茶水來沖洗,也無濟於事了”
小掘一郎手裡的拳頭,握緊了,好一會兒,才說:“看樣子,你的確是不打算回去了”
《茶人三部曲》
第二部:不夜之侯
第三十章
在小掘一郎看來,杭州的四季中,要算是秋季最合他的口胃的了,尤其是深秋的有著小雨的夜晚。
春夜和冬夜,他有時也會到六三亭俱樂部去胡鬧。但秋夜他喜歡一個人呆在自己的客廳中,他喜歡穿上中國式的長衫,用曼生壺品茗。
有時候,他也會取下掛在牆上的古琴。可是他彈不好,撥弄幾下就只好停下來。往往這時他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沈綠愛。他曾聽說,那個死去的女人,彈得一手好古琴。他想,趙寄客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而喜歡上她的呢?
他還是不能接受這個女人。儘管她已經死去多年,但在與她有關的人當中,她彷彿一直活著。他想像不出,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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