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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聽見了,又要吃苦頭的。想了想,還是沒有講,卻問:“葉子,九芝齋的椒桃片買了嗎?”
葉子慌慌張張地回答:“還沒有。剛要走,居民區把我叫去,查特務呢。“
嘉和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葉子就成了這麼一個膽小瑣碎的女人。
布朗搖著手說:“算了算了,吃什麼不一樣?”
嘉和鄭重其事地搖搖手,說。”可是不一樣的。九芝齋的椒桃片,做工那才叫講究。先把糕蒸熟了,再裹上山核桃肉,然後人模子,一壓,就成了長方條。然後呢,再把它切成極薄的片,再烘乾,白裡透黃,用梅紅紙包好。這個好東西,是要就著茶,才能吃出品味來的,布朗你倒是不妨一試。吃一口糕,下一口茶,噴香!那才叫如人太古呢。”
“什麼叫如人太古?”迎霜聽傻了,她也不是沒吃過那椒桃片,但吃出如人太古來,這的確是不曾有過的事。清。
倒還是布朗心有靈犀,說:“我知道什麼叫如人太古。我在大茶樹下吹著那蕭的時候,常常如人太古哩。“
舅甥兩個會意,淡淡一笑,嘉和拍拍小布朗的肩,說:“把你那蕭帶上!”
小布朗立刻轉過身去,拍拍自己的後背,原來蕭就插在腰間衣服裡呢,這一次,杭家老小就都笑起來了。嘉和看著布朗年輕快樂的臉,想,這個頭開得不錯。現在,就差孫子得茶沒有到了。得茶是個守時的人,怕不是被什麼事情耽誤了吧。正那麼想著呢,只聽街口管公用電話亭的來彩一聲尖叫:“杭家門裡——一電話
來彩不用人家評價,一目瞭然,斜眼瞄去,就是個風騷娘們。她高個細腰,肥臀粉臉,削尖下巴,越發襯得唇紅齒白,柳眉杏眼。頭髮盤一個著,穿件陰丹士林藍大襟衫。她的嗓音也是獨具風采的,又尖又細,拎高八度。她又喜歡手裡夾著一塊手帕,倚門那麼一靠,身體就呈S形,整個兒就彎出了一箇舊社會的妓女相。
事實上來彩的確也是技院裡出來的,被她養父賣來賣去的不知道賣了多少次,竟然賣到了香港。前幾年,正是蔣介石反攻大陸,這個來彩好來不來,這時候突然回來了,說是探親,也就是探她那個把她賣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養父。別人說,哪有這樣的人,養父把她賣了她還不知道記恨,還回來看他,必有美蔣特務嫌疑。這就扣下了不讓她回港了,可查來查去也查不出一個子醜寅卯。養父熬不過這段時光,一命嗚呼,把她扔在了新社會的街道里弄。居民區一時也不知把這個尤物怎麼處理,最後總算廢物利用,塞給一個瞎子做老婆去了。來彩倒也沒怎麼反抗,嫁給誰不是一個嫁,在香港的那個男人因她不會生孩子,早就外面娶了二房,她回去也沒好日子過,這就糊里糊塗地做了瞎子老婆。瞎子的一個八竿子剛剛能打到的遠房表姐在清河坊居民區管著一塊天,見自家人有了活路,便動了側隱之心,讓正在監督勞動拉煤車的來彩回到人民內部矛盾中來,專門去管羊壩頭巷口的公用電話。來彩從糠籮跳到了米籮,她那扭動著的水蛇腰和大肥臀,從此就伴著她尖而騷的聲音,出人在清河坊的大街小巷之中。
一聽是來彩的聲音,葉子就攔著嘉和說:“我去接,我去接。”
嘉和側過臉,扳一下葉子的肩頭,微乎其微地一笑,說:“哎,還是我去吧。”
布朗一抬頭,突然看到舅媽的目光——他就看出來了,那不就是如人太古嘛,一瞬間,竟讓他想起遙遠的大茶樹。
電話是得茶打來的,說他是被同寢室的吳坤的事情耽擱了,現在馬上就來。嘉和聽了,突然心裡一咯瞪,脫口就問:“他怎麼還沒有搬走?”
電話那頭的孫子得茶沉默了一下,才說:“快了,他的未婚妻已經來和他登記了。”
嘉和這才不追問,只說:“別忘了買九芝齋的椒桃片。”
擱了電話,他還在想自己的心事,慢吞吞地往回走著,卻聽來彩叫道:“杭先生,你怎麼就那麼走了?”杭嘉和回過頭來,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她,把她看笑了,卻伸出手,說:“暗,拿來。”杭嘉和這才想起自己沒有付電話費,連忙口裡說著對不起,把零錢就交給了來彩。來彩一邊數著一邊說:“真是兒子像老子,上回方越來打電話,也不付錢。”嘉和一聽連忙又說:“我付,我付,我替他付。”來彩揮揮手,說:“好了好了,誰要他的錢,他一個人山裡頭改造,也是可憐。”嘉和連忙也揮手,意思是叫她不要再說下去。這個來彩,一點也不接令子,反而還問:“你們家方越怎麼還在龍泉燒窯,他的右派帽子什麼時候能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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