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第2/4 頁)
踏殘了地壟,卻遺下了堆堆畜糞,把地壟上的蔬菜餵養得翠碧肥壯,連蟲眼都不生。戲臺重建剛一動土,小學校的教師們恨得牙根子騷癢,他們趁著夜間上茅廁的當兒,把剛砌好的矮磚牆推倒。民工們氣憤地把爛泥稀屎塗到了校門上,罵老師們膽小、不敢硬鬥,是屎殼螂用屌頂門,勁不大卻硬撐著。素有清譽的教師們受到了侮辱,就把狀子告到了鄉政府。不便說菜地的事。在鄉里的地上私種了蔬菜,這事一攤上桌面難免理虧。他們說,戲一開鑼,嘈雜毆呀地勢必影響孩子們的讀書。王清舉眼也沒眨一下地扔出話來:寧遷小學,不廢戲臺。老實巴實的教師們這才覺出戲臺的陶老闆面子太硬,只好悻悻地收了場。
新的表演臺全部改由麻青條石壘砌,面上再用帶齒的防滑地磚鋪成。臺上搭起了一個亭子,掛匾叫“梅氏萬戲樓”,陶月婷素來敬重梅修山,特地在名前掛上這個響噹噹的梅氏。亭子的夾間共有四間屋子,分別供演員換裝、歇息、吃飯、便溺。據說一些剛入行的“青頭郎”戲子,常因緊張抽搐或動輒激情得不能自制,弄得大小便失禁,所以這便溺間是萬萬省不下的。亭子頂,用碎鱗小青瓦鋪蓋,四簷翹起,簷嘴雕著八隻小麒麟。刀功欠了火候,小麒麟楞成了鴨嘴獸。亭子的四根擎柱漆成落俗的硃紅,懸著一副似乎不對仗的嵌木楹聯:“唱的是忠奸真偽戲,醒的是人間夢裡人”。這副對聯是陶月婷自已撰寫的。當我指出它不工整時,陶月婷把嘴一撇說:也不瞧瞧聽拉魂腔的都是些啥人!真是書呆子之見。臺前的大廣場用水泥牆圍起,便於商業性演出時售票用。開敞的地面用方塊青磚鋪起,看上去肅穆莊重,頗有點氣勢。全場不同的部位都豎了小樹樁形狀的擴音器,很是別緻。工程接近尾聲時,資金供應跟不上,陶月婷毫不猶豫地把碧海雲天浴場賤賣了。
王清舉很快打來了祝賀的電話,並以不容一辯的口氣對陶月婷說:鄉政府開過會了,大家認為廢戲臺重建是多年罕見的盛事。唱第一齣戲時必將轟動一時,不能砸了,所以第一齣戲唱啥,是件大事。鄉政府的會上大家議了半天,決定調集尚在人世的一些老藝人,新創一出《梅修山夜闖總督府》的戲,唱的是南拉魂戲班的祖師爺豁出性命、欲搬遷癱子村的故事。王清舉將親赴癱子村,請當年的名角七巧鶯出山,反串老生她爹梅修山。鄉政府將傾盡全力支援陶老闆創作好、演好這出戏。
陶月婷握著電話呆住了,她沒料到王清舉不張聲色地使出這麼一招。從鄉里角度看,這一招自然是聰明絕頂。但事先絲毫沒顧及自已的想法,陶月婷覺出了明顯的被輕視之意,換在別處,電話早摜碎了。但這次唱的畢竟是自已祖師爺的蔭德,戲場的命運又緊緊捏在人家手心裡,她只好無奈地苦笑著說:“王鄉長想的真是長遠,真是周到!”。
顯然,王清舉並非臨陣磨槍。電話打了不到一個星期,厚厚一摞的戲本子就送到了陶月婷的手上。戲本的大致情節是:梅修山率南拉魂班子回到故鄉癱子村,正遇上一場大洪災。他佇立淮堤,看著滿河遺屍、財富盡喪的慘狀,悲從心生,猝然咬斷自已的中指寫了一封血書,並賣光戲班子所有的值錢之物,準備積累錢財將癱子村搬遷上堤。但他向當時的安徽省總督府呈送的血書卻如泥牛入海,變賣財產的錢又攢不足搬村費用的一個零頭,連續的上訪也被惡狗與門丁阻在了總督府的門外。無計之下,梅修山換上夜行衣,持利刃、藏毒藥夜闖總督府,毒死惡犬後,挾持住總督柏文蔚,逼他下令拔錢遷村。柏文蔚當即應允,可梅修山一離開總督府,就被衛兵以“忤逆罪”逮捕入獄,最後冤死獄中。應該說這是一個錘鍊得爐火純青的戲本子,一些章節的戲詞寫得叫人腸斷,尤其是梅修山在堤上“嘆災”、在總督府“勸柏”、在獄中“祈天”的幾段,句句泣血,聽來蕩氣迴腸。在蛆蠅腐臭的獄中,梅修山從容唱到:“哪怕是等到地枯天折,哪怕是變成無頭孤鬼,我也要長守癱子頭的巨柳之下,看著鄉親們幸福地搬上堤岸。”
陶月婷滿臉是淚地讀完了戲本,說:“即使是當個活道具,演那隻被毒死的惡狗,我也要親自參與這出戏。”但她還是打電話給王清舉,提出了幾點修改意見,她建議把“癱子村”的名字稍微弄虛一點,畢竟“現實做不得戲”。
王清舉回答說:“我要的就是癱子村這個真名。不僅不能改,我還要讓全村男女老幼全進戲場,一個也不能少,讓他們哭,哭得地覆天翻,讓他們真正被觸動。”
“我祖師爺也不是死在獄中的,是失蹤了。這個要不要改一下?”
“也不能改,一個字都不能改!梅修山不死,怎麼能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