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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的烈火?他羞澀的硬幣的另一面?或許只是他自已毫不猶豫地踏入烈火,沒有閃避、沒有懼色、沒有聲息?該如何揣度一個被視作瘋子的男孩的內心?望著這具被燒焦得捲成一團黑炭的屍體,望著他腳上細細的鐵鐐,我淚如泉湧。這是我在癱子村一年中第一滴淚水。
村裡幾個老人就在祠堂前空地上圍成了一圈子,麻三叔一把把我拽過去說:“大兄弟,再沒啥祠堂會了,我也不把你當外人了,你今天就做個見證吧。”麻三叔和梅子孝的嗓子都有點摻啞了,他們一致說聞到了汽油味,又分析說火從夾樓和屋頂燒起,又有三四個著火點,明擺著是有人縱火。我問道:“誰又敢放火燒祖宗的祠堂呢?”大夥兒就陰著臉不吱聲了。我建議說:“大家都不要再踏進祠堂一步了,保護好現場,說不定鄉里能查出兇手來。”
清晨。有兩支隊伍在癱子村上大堤的接頭處撞上了。一支是我沒攔下來的癱子村的村民隊伍,七、八十戶村民由梅子孝領著頭,一個個如喪考妣地披麻戴孝,隊伍前頭舉著一條白條幅寫著“政府作主清查兇手”的大字。一路上有點薄薄的霧,沒一個人吱聲,梅子孝老淚縱橫地拿著根白紙紮成的哭喪棒,走在隊伍最前面。另一支隊伍是王清舉帶領的鄉政府隊伍,一反常態地,他們沒開著鎮裡那兩輛黃蓬頂吉普車來,以住他們總是把車停在大堤上,再踩著七、八百米的田埂進村。鄉里隊伍有二十多人,每人手中拎著一堆貼著紅紙條子的慰問品,我仔細瞅了一下發現是豬肉麵粉和色拉油一類。這一白一紅的兩隊在淮河灘輕拂微寒的薄霧中碰頭了。
王清舉怔了一會兒,隨即衝過來抱住梅子孝哽咽著說:“子孝叔哇,我們是一路抹著眼淚過來的呀,這比燒了我的祖墳還叫我難過啊,你說咱癱子村人真的就這麼命苦嗎?子孝叔你把心放寬了,鄉政府絕不會撇下老百姓的事兒不管,我們一定會查清楚梅祠是怎麼燒掉的,說啥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梅子孝並不接他的話,只木然地說:“是你給我們讓道呢,還是我們給你讓道?”
王清舉說:“就別去鄉政府了吧,鄉親們,我們主動進村了啊,鄉政府現在是座空樓呢,有啥冤屈咱到村子裡說吧。”
梅子孝說:“那絕對不成,這是兩碼子事。”
“那好吧。”王清舉說:“卜鄉長你掉頭陪子孝叔到鄉政府去敘敘話吧,我們到村裡送送慰問品,立馬往回趕。”
王清舉又湊近了我耳語道:“你就乾脆陪我進村吧,真僵住了你還能幫我轉個彎打個圓場。”我說:“好吧。”誰料在村裡剛轉了幾戶,王清舉就接到卜鄉長的電話,看著他臉色轉青,我想子孝叔可能做出了過激的事兒了。剛出門,王清舉就側過頭衝我說:“回去吧,算啦,都鬧得太離譜啦,那怪老頭竟把豬血塗到了政府的門上,你說這成何體統呢?我這負擔有多重?肩膀上扛座泰山啊,幫你搬出這苦窩子你死活不願意,有了災有了病的又非得讓我兜著,我真想跟農民兄弟換條板凳坐坐。我這條鄉長的板凳上操他孃的全是釘子!”
在持續多年的民俗史研究中,我特別興味盎然的正是淮河流域這一片。我知道從明末開始這一帶民間有“塗豬血”的講究,往你門上塗了豬血了,就表明我的忍耐已到了盡頭了,到了要用生死來解決問題的時候,“七七”四十九天內必須有個結果,否則就會有人命帳。我很驚訝今天還會有人動用如此古老又稀罕的表達方法。這種做法的源流已無法考證,只是有專家推測如此怪誕的做法,可能與早期的白蓮教有關,在塗豬血的時候往往還要在門坎上撒點鹽。到鄉政府時我仔細看了看門前,果然找到了一些零星鹽粒。我心想,這梅子孝也太古怪和糊塗了,除了我這種鑽舊書堆的書呆子外,現在哪還有多少人懂得你塗豬血的意思呢。鄉政府的幾個年輕人站在那兒破口大罵:真是翻了天啦,癱子村人也太膽大妄為了,竟敢用這種骯髒的怪辦法侮辱鄉政府!
(九)
匕 首
如果要復仇,匕首須在桃樹下深埋一年。血紅的桃花哺育著殺氣。
——沿淮舊習之一
驚蟄,節氣一種。又叫“殺青”。
——沿淮俗說之一
凌晨的冷,有點枯寂。這是驚蟄之前的冷。空氣中密佈著乾澀的刀刃。如果你餓了,它將颳著你的腸子,輕剔著其中殘存的油脂與水份。你一聲咳,身邊寂靜的空氣彷彿立刻就絞緊了,隱隱作疼。衰草葉上,凝結著一層透明的露水。這是一個無毀無譽的早春之晨。這是每個人的早晨。是烈士的早晨,也是小丑的早晨。是罪人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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