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第2/4 頁)
拉克,像是沙依橫布拉克急劇地在世間賓士。
我總是會在有風的時候想沒風時候的情景——天上的雲一縷一縷的,是飄動的。而此時,那雲卻是一道一道的,流逝一般飛快地移動。
草原鼓脹著力量,草原上的每一株草都在風中,順著風勢迅速生長。
還有我的家,我看到我們那片帳篷區裡的每一頂氈房都在顫抖,每一座帳篷都鼓得圓圓的,隨時準備拔地而起。那地底深處被我們埋下的撐起帳篷的樁子,它也沒能躲過風。它在深處,丈量著風的無可丈量。並且只有它丈量出來了,它被連根拔起我遠遠地看到我們家的頂篷又一次被掀開,又有一大塊塑膠布給吹走了,我媽和我外婆在風中一前一後地追趕。
我看到我家雞圈上到處繫著的,罩著的五顏六色的包裝袋、碎布條、還有塑膠紙什麼的,呼啦啦地劇烈晃動。有的會突然沖天而起,逐風狂奔而去。
風還把遙遠地方的雨吹來了。突然灑一陣雨點過來,幾秒鐘後又突然只剩下風乾淨地吹。
風在每個下午如期而至,到了傍晚才緩和一些。一直到夜裡才會漸漸寧靜下來。直到更為平靜溫和的清晨。
但是,有一些深夜裡也會颳風。夜裡的風比起白天的風,內容更黑暗,更擁擠,更焦慮。我們什麼也看不到,各自黑黑地裹在各自的被窩裡,不知道此時只是正在颳風,還是世界的最後時刻正在到來。
風夾著碎雨不時地從帳篷裂開的縫隙裡灌進來,我們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在那一處扯開一條床單進行阻擋。我們緊裹棉被,蜷在那面床單下的黑暗中,深深地閉上眼睛。這風雨之夜,只有身邊躺著的那人最為寧靜。仔細地聽了又聽,她都沒有一點動靜。
一股股碎風從上方床單後卷著旋兒刮進來,吹進一陣細密的、濛濛的水汽。於是總有一團潮溼,涼乎乎地罩在枕頭上方,睡到後來,臉龐都溼潤了,不用摸也知道摸起來肯定黏糊糊的。
半夜裡的風颳著颳著,突然間會猛地暴躁起來——似乎這樣的風突然不能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了!似乎這樣的風颳到最後,突然發現自己什麼也沒能找到到了後半夜,帳篷一陣急劇地抖動,風開始不分東南西北地亂吹亂刮,先是從上往下吹,再從下往上吹。我們的帳篷頂篷不時猛地鼓脹起來,要鼓破似的(實際上已經由此鼓破很多次了),又突然像是被巨人的口狠狠吸吮了一下似地,“吧!”地發出巨大的聲響,沉重地塌下來,緊貼在椽木上。
撐起帳篷的樁子、柱子、檁子、椽木到處都在嘎吱嘎吱亂響,貨架晃來晃去。每一陣篷布被風猛烈掀動的“嘩啦”聲,都緊貼耳膜,逼進心底。並且,這樣的響動越來越密集,聲勢越來越浩大我裹著被子坐起來,大聲地喊出聲:“媽媽——怎麼了?!”
——幾乎就在同時,風猛地一下子就熄滅了!風聽到我說話了!我們全部靜下來,不知為什麼而害怕。世界也靜下來,風停了,帳篷被撼動時的餘顫還在兀自進行,並沿著遠一些的地方有一陣沒一陣地消失。風真的停了。河流和森林的轟鳴聲平穩清晰地遙遙傳來。風做夢一樣地停了。雖然帳篷的篷布還在喘息似的輕輕抖動。風停了。我感覺到我媽也在黑暗中的另一個角落坐了起來。但她什麼也沒有說。過了很久,在帳篷的另一邊,我外婆清晰地說:
“你們聽——”
我們仔細地聽,一種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那不是風。我們像是失憶了一般,剎那間不能進行辨別。頭頂的篷布上有一道不久前被風吹裂的縫隙,正大大地敞著。雖然四下漆黑,我們看不到那道縫,但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一種不像是風的風,正冰涼地、緩慢地、悠長地,從那一處長驅直入。
直到最後,有一滴很大的水落到了臉上原來是下雨了。
更多的夜裡沒有雨,也沒有風。空氣漆黑平靜。那種黑——閉上眼睛那樣黑,睜開眼睛也那樣黑。半夜一覺醒來,黑得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並且半夜裡醒來的時候,總是糾纏在醒之前的夢境之中——當混亂的夢中情景一遇上如此深沉厚重的黑暗,就會瞬間迸發出聲響啊顏色啊等具體的感覺。然後倏地兀然消失,讓你一無所有地面對黑暗,什麼也不能明白過來。然後翻個身再一頭栽進剛才的夢裡,睡死過去。於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在白天的明亮中醒來時,總是會發現自己正卷著被子,橫在床底下,而腦袋紮在一篷青草叢中。草叢上還淡淡開放著一些小花,近近地,驚奇地看著你。
有時候半夜起床——半夜真不想起床呀!那麼冷,而被窩裡熱乎乎的,那麼舒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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