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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很瓷實的質地,還有著耀眼的白——真的,沒有一種白能夠像雲的白那樣白,耀眼地,眩目地白。看過雲的白之後,目光再停留在其他事物上,眼前仍會晃動著那樣的白。雲的白不是簡單的顏色的白,而是魂魄的白。
我想,最最開始,當這個世界上還沒有白色的時候,雲就已經在白了吧?
更多的時候,雲總是在天空飛快地移動。如果抬頭只看一眼的話,當然是什麼也看不出的,只覺得那些雲是多麼的安靜甜蜜。但長久衝著整面天空注目的話,慢慢地,會驚覺自己也被挾捲進了一場從天到地的大移動中——那樣的移動,是整體的,全面的,強大的。風從一個方向刮往另一個方向,在這個大走向之中,萬物都被恢弘地統一進了同一場巨大的傾斜尤其是雲,尤其是那麼多的雲,在上方均勻有力地朝同一個方向頭也不回地趕去——雲在天空,在浩蕩漫長的大風中強烈移動的時候,用“飄”這個詞是多麼的不準確啊!這種移動是富於莫大力量的移動,就像時間的移動一般深重廣浩,無可抗拒看看吧:整面天空,全都是到來,全都是消逝
看著看著,漸漸疲憊了,漸漸入睡
說了這麼多的雲,是因為在山野裡睡覺,面孔朝天,看得最多的就是雲,睜開眼睛就是雲。當然,有時候也沒有云,晴空朗朗,一碧萬頃。但是沒有云的天空,是不能直視的,必須得被那天空的極度明淨刺激得流出眼淚後,才能在淚光中看清它的藍色和它的清寧。看著看著,雲便在視野中漸漸形成了,質地越來越濃厚,不知是不是幻覺,於是閉上眼睛又沉沉睡去
在庫委的夏牧場上,我總是沒有很多的事情可幹。我們家四個人,四個都是裁縫(我,我媽,還有我媽的兩個徒弟。那時外婆寄住在縣城的熟人家),有點活也輪不到我做,但是像我這樣什麼活也不幹的人,又總是被看不順眼。只好天天在外面晃,餓了才回家一趟。
河對岸北面的山坡高而緩,綠茸茸的,有一小片樹林寂靜地棲在半坡上。順著那兒一直爬到坡頂的話,會發現坡頂上又連著一個坡。繼續往上爬的話,在盡頭又會面對另一面更高的坡體如巨大的臺階一般,沒完沒了地一級一級隆起在大地上。當然,在山谷底端是看不到這些的,我們的房子離山太近。
我曾經一個坡接一個坡地爬到過最高處。站在頂峰上回頭看,視野開闊空曠,群山起伏動盪,風很大很大。
在那個山頂的另一端,全是濃密陰暗的老林子。與之相比,我以前見過的那些所謂的森林頂多只能算是成片的樹林而已。那林子裡潮溼陰暗,遍佈厚實的青苔,松木都很粗壯,到處橫七豎八堆滿了腐朽的倒木。我站在林子邊朝裡看了看,一個人還真不敢進去。於是離開山頂,朝下方走了一會兒,繞過山頂和林子轉到另一面,大出意料的是——如此高的山,山的另一面居然只是個垂直不過十幾米的緩坡。草地碧綠厚實,底端連著一條沒有水流的山谷,對面又是一座更高的渾圓的山坡,山谷裡豔豔地開著紅色和粉紅色的花。而在山腳下我們的木頭房子那兒,大都只開白白黃黃的淺色碎花。當然,虞美人也有紅色的,搖晃著細長柔美的莖,充滿暗示地閃爍在河邊草地上;森林邊的野牡丹也是深紅色的,大朵大朵簇擁在枝頭——但若和眼前山谷中河流般遍佈的紅色花相比,它們的紅,顯得是那樣單薄孤獨。
站在緩坡中央,站在深埋過膝蓋的草叢裡,越過視野下方那片紅花王國,朝山谷對面的碧綠山坡遙望,那裡靜靜地停著一座白色氈房。在視野左方,積雪的山峰閃閃發光。
那天,我裹緊衣服,找一處草薄一點瓷實一點的地方,遙遙衝著對面那家氈房睡了小半天。中途轉醒過好幾次,但都沒法徹底清醒,彷彿這個地方有什麼牽絆住了我的睡眠。直到下午天氣轉涼了,才凍得清醒過來,急急忙忙翻山往家趕。
經常睡覺的地方是北面山坡的半山腰處。在那裡,草地中孤獨地棲著一塊大大的白石頭,形狀像個沙發一樣,平平的,還有靠背的地方。但卻沒有沙發那麼軟,往往睡上一會兒半邊身子就麻了——要是那時還貪戀那會兒正睡得舒服,懶得翻身的話,再過一會兒,腿就會失去知覺。於是等醒來時,稍微動彈一下,就會有鑽心的疼痛從腳尖一路緩緩攀升到腰間,疼得碰都不敢碰,只好半坐著,用手撐著身子,慢慢地熬到它自個兒緩過來。
那一帶山坡地勢比較平緩,有時候會有羊群經過(從山下往上看,會看到整面山體上平行排列著無數條纖細的,優美柔緩的羊道),煙塵騰起,咩叫連天。遇到那樣的時刻,我只好在羊群移動的海洋中撐著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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