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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下,不禁恐怖。母親離我多麼遙遠,好像我們分別處在夏天與冬天。很多時候我都感覺不到她,就像感覺不到一頭牛在冬天所能感覺到的那些。
我猜想牛在冬天一定比夏天想得多一點,否則它不會那麼不安。在冬天裡,牛們因飢餓而更加寒冷,因其身空乏、世界白寂而不安,於是它們失去了夏日的天真馴和。其實我們也不喜歡冬天,我們被重重大雪困在村莊裡,焦躁、沉悶,圍著室中爐火,想著春天。牛在冰天雪地中四處徘徊,就像我們在深暗的貨架櫃檯後面一整天一整天地靜坐冥想。沒有生意。冬天多麼漫長難熬,牛在身邊走來走去,我想它們所尋找的可能不僅僅是食物,還有出口,通向暖和天氣的出口。然後我們就跟著它一起走出去。
呵呵,其實我們還是挺喜歡牛的,如果它後來不偷吃我家儲存在門楣上的芹菜和大蔥的話。放那麼高,虧它也能夠得著!我媽氣得要死,那天幾乎圍著庫爾圖把那頭牛攆了一大圈。回家後我們就只好吃鹹菜燉土豆。從那以後,那頭牛就經常來,長時間翹首往我們家門上觀望。可惜再沒有這樣的好事了。但它還是每天都來,一直守株待兔到春天為止。我們誰都沒想到綠色食品如此強烈地刺激了它的記憶第二年冬天它還來,還那樣嚇人地仰著脖子往我家門楣上看。
什麼叫零下42度
就是穿著厚厚的棉皮鞋,也跟光腳踩在冰上一樣。
就是“冷”已經不能叫做冷了,而叫“疼”。前額和後腦勺有那種被猛擊時的疼痛。鼻子更是劇痛難耐,只好用嘴呼吸。而耳朵似乎已經硬了。
兩眼更是被嚴寒刺激得淚流不止,淚水在鐵一樣的冷空氣中蒸騰。眼鏡鏡片模糊一片,很快蒙上了抹不掉的冰凌,金屬的眼鏡架子被凍得比冷空氣還冷,偶爾觸動一下太陽穴或臉頰,就刺痛得像有鐵錐子往那個地方扎。我便取下了眼鏡,不久,無遮無擋的眼珠子又凍得生痛,只好飛快地眨著眼睛前進,靠事物留在視網膜上那短暫的一個個瞬間辨別道路。走過兩條街,終於完全閉上了,心裡從一數到十,就睜開迅速看一眼,再閉上眼從十往一數。
就是手指頭都伸不直了啊!
就是在那樣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想著母親
尤其是想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仍那麼遙遠
尤其是想到那個地方將更為寒冷
尤其是想到這條寒冷之路今夜還要沒完沒了地來回走下去,這種生活還要一點兒一點兒過下去
就是在燈火平靜之時,在空寂潔白的街道上,推著板車搬家,一車的鍋碗瓢勺,箱籠被褥全部的家當。推車獨自行進在寒流之中。使出的力氣也被冰封、凍結了,這力氣凝固在這一車傢什上機械地向前。滿車黑乎乎滿當當的東西沉默在行程中,敏銳感應著我的每一陣悸動、孤獨、害怕與想要放棄
就是走著走著,在一扇窗下停步,抬頭望著,想起往事那些同樣寒冷的日子裡,我們被皮大衣從頭裹到腳,坐在馬爬犁上飛馳在雪野中。馬蹄濺起的碎雪漫天飛揚。我們背靠背蜷在木爬犁上,路兩邊堆起的雪牆高過人頭我們唱起了歌,趕馬的人滿頭大汗,解下脖子上的圍巾,轉身遞給我
路過一個電話亭時,終於忍不住,丟下車跑了過去。然而電話撥通了卻沒有人接聽,“嘟─嘟─”的聲音像一串省略號,省略進夜的最深處,寒冷的最深處我擦乾了眼淚。
就是一切已經過去了啊!
就是我還在這裡
等待噩耗前來
還有更為寒冷的一星希望,還有更為漫長的一段生活。
還有那個等候在黑夜深處的,貧窮狼狽的新家
還有四條街
還有三條街
還有一條街
還有最後幾十米
到地方了。我瑟瑟鬆開手,放下車子飛奔而去,拉開沒有上鎖的門,撲進去哭泣,媽媽
我找出一根蠟燭點上,再出去把全部東西拖到門口,一一卸進房子。沒有門栓,關不住門。便找根繩子把門綁在門框上。然後把屋角那個填滿破土塊爛木頭的爐灶收拾乾淨,划著一根火柴升起了爐子。我圍著這熊熊燃燒的火爐取暖,很快暖和過來。我以為身體凍僵的部分會因甦醒開而麻癢劇痛,可始終沒有。室內溫暖如春,我感覺到睏意。我站起身準備找只桶出門提水,然而一轉身就滑了一跤,重重摔在房間地面厚厚的堅冰上。我趴在冰上流下淚來,並親眼看到這淚水一滴滴落下,瞬間凍結在冰面上。我終於哭出聲來。這世界仍然在寒冷,在我已經沒有辦法感覺到的地方,已經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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