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我嚇得魂不附體,味溜竄下地,轉身就跑,卻被那軍官一把撈回,依舊箍了在他懷裡往前走。
我怎麼呼救,也無人搭理。或許,誰也聽不懂我的廣東話,或許那軍人的堂堂儀表實在不屬於人柺子。那個自稱是我媽媽的人,從保姆手中接過大包小箱,一面看著我,一面往前走。我如一隻關進鐵籠的小狼,聲嘶力竭地仰天長嚎起來。
終於,我被弄進一輛吉普車,逃不脫,也掙扎不動了。那個女的將我擁進懷裡,慢慢晃著,哼起一支歌來。似乎沒有歌詞,但韻律優美,很恬港,像是從好遠好遠的地方飄來
我精疲力盡地攤在她懷裡,抽抽泣泣地咒罵,罵她,罵那軍官,罵那同謀合夥的保姆
我不停地罵,她不歇地唱,弄得我糊里糊塗起來。我在心裡拼命搜尋,也想不起在哪個故事裡,曾出現過會唱歌的人柺子。
這個會唱歌的人柺子,有兩辮長髮,黑油油地,順在肩上。她的眉毛很長,略淡,眼尾也很長,雙眸很美。我抵抗了許久,累得恍恍惚惚。恍恍惚惚之中,竟覺得那歌聲,是從她美麗的眼睛裡流出來的,那眼神中有一抹很淡很淡的憂傷,像她的歌一樣。我打起全付精神,惡狠狠地,最後詛咒道:“大灰狼來咬你們三個,人柺子!”終於,無可奈何地在人柺子優美恬謐的歌聲中睡著了。
待我醒來,立即見到一雙離我很近的眼睛,又大又黑又明亮。那是個胖乎乎的小姑娘,臉兒紅紅的,一笑,就現出兩個小酒渦,她低下頭來親親我,嘰嘰叭叭地對我講起話來。她吐字清清楚楚,聲音脆脆甜甜,但我一句也聽不懂。我對她說:“我叫朱天兒,被人柺子從爸爸媽媽那兒拐來了!”
看來,她聽不懂我的廣東話。她又說了句什麼,就跑出去了。轉眼功夫,她又跑回來,和那會唱歌的人柺子一起。
小姑娘握著我的雙手,又開始嘰嘰叭叭,然後轉過身去叫“媽媽”,她媽媽對我用廣東話說:“這是你妹妹,麗珠。她剛才對你說,她很喜歡你,她有一個弟弟,叫可可,她早就想有個姐姐了。她問你,是不是也會喜歡她,喜歡她弟弟。”
麗珠的小手軟軟的,手背上也有小酒渦。我真的很喜歡有個這樣的妹妹,就點了點頭。然後對她媽媽說:“妹妹有媽媽。你送我回去,我找我自己的媽媽。”
麗珠的媽媽蹲下來,用手指輕輕梳著我的短髮,說:“麗絲,我就是你的媽媽啊!”她抱起我,往廳裡走去。麗珠就握著我的腳,一面走,一面又嘰嘰呱呱起來。
那個將我擄來的軍官已換好便裝,正在廳裡看書。他剛將我抱上,我尖叫一聲,隨即便小狼似地開始抓咬他。他把我高高舉起,喊了一句:“嘿嘿,真是將門出虎子!”便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很響亮,嚇了我一跳。他把我抱到鏡子跟前,問道:“我的女兒,你看,我們倆的臉有哪一點不像呢?”
是啊,都像,臉型像,五官也像。不過,他各部分都很明朗,而我的呢,咋也舒展不開就是。
像又怎麼樣呢?我有爸爸,他在香港。況且,“人柺子”的故事裡說過,人柺子有障眼法,會變哩。我溜下地,抱著他的腿咬了一口,惡狠狠地說:“我要我爸爸,不要人柺子!”他連摸都不去摸一下被我咬過的地方,卻彎了一根食指去撓額角。他從列兵一步步當到將軍,此時此刻,竟無法戰勝他的親生女兒——那個疲勞的、虛弱的,被憤怒和輕蔑燒得兩眼血紅的小妖怪。
從此,我名麗絲,不叫天兒,也不再姓朱了。
我堅定不移地相信,我是被人柺子弄來的。因為生活在軍營,於是滿耳滿眼,全是軍號軍令,軍械軍裝,這在好長一段時間都令我心驚膽顫。
我到重慶時,正好放暑假。媽媽和妹妹都在家。以後,她們一個去了學校,一個去了幼兒園,每週才回來一次。父母曾多次將我送入幼兒園,但他們總是失敗。我在幼兒園,不但大哭大鬧,而且還要病,發高燒,最後只好讓我呆在家裡,和保姆在一道。弟弟那時一歲,寄養在別人家。
軍營裡,孩子很多,可誰也不跟我玩。孩子們的遊戲,多是“官兵捉強盜”,追得滿山跑。我跑不快,老摔跤,不但“官兵”們不讓我入伍,連當強盜的資格也不夠。
我的模樣很不討人喜歡,我只肯穿著從香港帶來的中式長袍,冬棉夏單,因為郎中們說我招不得涼,小臉青青,下巴尖尖,一雙眼睛滿是警惕,滿是驚懼,滿是惶惑,還要說一口誰也不懂的廣東話。
我絞盡腦汁,想方設法要逃回香港。
常如幽靈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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