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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悅,反而壞到了極點。他想也許他和歐陽蘭蘭之間真有一種逃不開的孽緣,他歷盡艱辛吃盡苦頭一心想逃離開去,結果陰差陽錯反倒越陷越深,他絕望地想這一下他該怎麼向慶春解釋,怎麼向她交待啊!
歐陽蘭蘭哭著撲到他的懷裡,他不由得不抱著她用撫摸來表示安慰。她的眼淚弄溼了他的臉,他躲避不開頃刻被弄得一塌糊塗。她說我愛你肖童,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剛才我是逗你呢,真的我懷了你的孩子我特別高興。
肖童渾身不自在地摟著她,他說:“可是,可是,現在咱們的處境,還不方便要孩子,咱們還是先把這孩子打了吧,以後,以後,以後再,反正咱們都還年輕。”
歐陽蘭蘭驚訝不解地看著他,“你怎麼和我爸一樣,非要把他打了?這是你的孩子,你知道嗎?是你的!難道你一點不想要他嗎?打了他你不心疼嗎?”
肖童說:“真的蘭蘭,我這是為了你,也為了,為了大家。現在大家不是都在逃命嗎。在這兒也不可能住太久,以後上哪兒去誰也不清楚,這到處流浪的生活不可能拖累著一個孩子。”
歐陽蘭蘭盯問著他:“你究竟是怕什麼?你是怕拖累你還是怕拖累我?我真心愛你所以才要把他生下來。你非讓我打了去是不是想將來甩了我更方便?”
肖童說:“不是。”
“沒關係,如果將來你甩了我,你另有所愛,這孩子我就自己養著,他也算咱倆的一個見證。就讓他當這種有娘沒爹的私生子吧,反正我是不怕難為情。孩子將來沒準還因為這個更出息了呢!”
肖童沒了話,他知道說什麼都為時已晚。他命中註定要彼這個女人死死拖住。
他隱隱覺得,他一直夢寐以求的那個希望,那個得而復失,失而復得的幻想,那種信心,開始在自己心裡,真正地消亡。
從這一天開始他似乎在精神上失去了支撐。像一個沒有信念的人那樣陷入一種渾渾噩噩的境況。大家雖然沒人不希望歐陽蘭蘭把孩子打了去,但誰都明白憑歐陽蘭蘭的個性要說服她是痴心妄想。所有人於是都對她表現出百倍的關愛,呵護有加。
所有人都把祝賀和忌妒的目光投在肖童的身上,彷彿他是這個世界中最幸福最走運的人,彷彿他奔前跑後為照顧蘭蘭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他自己。
似乎只有建軍看出他時常的發呆和語無倫次。他不知出於什麼用心破天荒地主動找肖童說話。那天他們倆坐在院子裡的牆根下曬太陽,聽著鍾老闆小女兒的錄音機裡放送著一支未曾聽過的流行歌曲,那歌子從容自信地唱著一段優美無比的男女愛情,那愛情的優美就在於它的樸素和簡單,簡單得只是一個少年天真的心情——“我能想起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到老”這一句歌詞竟把肖童唱得肝腸寸斷,熱淚橫流。建軍問,你哭什麼?想什麼哪?他不說話,擦去眼淚,自己也不明白怎麼這樣脆弱。
建軍又搭訕地問:“那玩意兒,你現在還吸嗎?”
肖童說:“不吸了。”
建軍說:“好樣兒的,是不是連味兒都想不起來了?”
肖童低著頭,像是躲避著高原上刺目的日照,他沒有回答。
建軍挑唆地笑著:“真不吸啦?”
肖童說:“真不吸了。”沉默了半天,他看了他一眼,問:“你有嗎?”
建軍把一件東西扔在他的懷裡,然後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了。肖童看懷裡那東西,在陽光的直射下發出令人炫目的聚光。當那光芒移去的時候,他看見的竟是那個熟悉的金燦燦的煙盒。
那天晚上他聽見歐陽蘭蘭在樓下和建軍大吵大鬧,痛罵建軍殺人不見血沒安好心。建軍偶爾冷冷地解釋說這是他自己非要不可,他現在是父以子貴牛屄大了我怎麼敢不給。但他的聲音一再被歐陽蘭蘭的歇斯底里的叫罵和威脅壓住,間或傳來老黃息事寧人的勸解。肖童獨自在樓上枯坐,面對著油燈慢慢吸完了一支海洛因。他的淚水無知無覺地滾落下來。他這時誰也不恨,只恨自己。他的墮落,失敗和幻滅,都是自找的,都是因為自己的脆弱和無常。他白天的盼,夜裡的夢,一點一點遠遠地離了他。他也不去追了,因為他累了。他一動都不想動,麻木地聽著歐陽蘭蘭在樓下尖厲的叫聲:“建軍,你毀他就是毀我,早晚我會讓你後悔的!現在你別美,等咱們出去了再說!”
四十四
一連很多天,肖童都賴在床上昏昏沉沉,常常一整天一整天地處在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中,但夜裡又頑固地失眠。他面色蒼白。動作遲緩,對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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