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第2/4 頁)
的小攤小店也都開張迎客。車聲人聲匯成一片,使人耳朵裡充塞著無休無止的厚厚的嘈雜。在烤羊肉串的炭火和汽車的尾氣不斷摻入秋天黃昏的餘熱之後,大大小小的街巷裡便瀰漫著一種成份複雜的怪味。這怪味使這裡有點不那麼像北京。
肖童揣了那筆充滿了愛心和同情心的捐款,神形詭秘地穿街過巷。如同藏匿了多日的逃犯突然拋頭露面那樣倉皇緊張。他混跡在這半城半鄉的嘈雜和魚龍混雜的人流中,看每個迎面來者都不無可疑。那些浪蕩街頭,衣冠不整,交頭接耳的人,個個都像懷裡揣了白粉的毒販。他衝他們看。他們也衝他看。沒人上來搭話,似乎彼此都在用目光試探。他幾次想上前主動開口:“有粉子嗎?”——經歷過這種遭遇的同學就是這麼學舌的——但始終不敢。
天黑後他終於碰上了一個主動開口的人,確實是這種問法:“要粉子嗎?”那人的模樣像是個新疆人,一張鬍子拉茬的面孔天生一副盜賊的造型,但開口的語氣卻頗為善良。肖童在那一刻,所有的渴望全被恐懼魔住,他心驚肉跳地答道:“有,有嗎?”
“有啊,你要什麼樣兒的?”
“啊,我也不知道,都有什麼樣兒的呀?”
那新疆人只消這兩個回合,便可看出他的行道還淺。拍拍他的肩膀努努嘴,“走,咱們到那邊去談。”
他跟著他走,走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在一個骯髒的廁所邊上,那人站下了,問:“你要多少?”
“多少錢怎麼賣呀?”
“五佰塊錢一包,很純的。”
肖童拿不定主意:“一包有多少,能用多久?”
“能用很長很長時間。”那人齜著殘缺不全的黃牙笑道:“小兄弟,是剛剛吸上的吧?”
肖童沒說話。那人的形象和口音讓他噁心,因此不想再多糾纏,他說:“給我兩包吧,能便宜點嗎?”
那人從一隻破爛的黑皮包裡拿出兩個小紙包,說:“小兄弟,我是從別人那裡四百六十元一包買出來的,你總得讓我也掙個坐車子的錢吧。你要不要,要就拿錢來,不要就算了。不要囉囉嗦嗦!”
肖童遞上了錢,新疆人又把小紙包放回去,把錢數齊了,收好,才又取出紙包交給他,然後連聲再見都沒說,一轉臉,拐到巷子外面走沒了。
肖童揣了東西,偷眼環顧左右,心怦怦跳著離開了中關村,幾乎連彎兒都沒拐地直接回了家。
家裡的門上,臨時換了把掛鎖。他開啟燈,穿過那些尚未收拾的殘破傢俱,走進裡屋。開啟其中的一個紙包,從廚房找來一隻可樂瓶的瓶蓋,從紙包裡倒了一些白粉在那鋁製的瓶蓋裡,然後用筷子夾著,用打火機在下面燒。燒出一些嘩嘩剝剝的青煙來,他一縷不漏地吸進鼻子裡。這是他在電視裡見過的方法。
那一晚上他間隔很短連吸了兩次,才覺得稍微舒服了些。到後來他才懂,他這第一次在街上買得的白粉,不過是少量的海洛因和大量的麵粉摻合而成的次品。值不到二百塊錢。而那毒販子卻幾乎騙光了他得到的全部捐獻。
他靠那兩包被大大稀釋了的白粉只堅持了三四天,就又回到了痛不欲生的邊緣。
每天不但要和毒癮做殊死搏鬥,還要竭力躲避人們的注視。他只能藏在廁所,樹林,和一切無人可及的骯髒角落裡,忍受著涕淚交加,四肢奇癢,甚至萬蟲齧心的疼痛。
每天晚上,他都不在宿舍裡留宿,而是一個人回到殘破不堪的家裡,躺在床上獨自呻吟。他害怕見人,害怕別人問他為何消瘦,為何蒼白,為何總睡不醒,為何不去踢球。他每天苦思冥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怎麼可以弄到點錢,然後去中關村!
一不會偷二不敢搶,他就開始借錢,第一個借錢的物件是鬱文渙,他對鬱文渙說該買食堂的飯票了,求他幫忙給墊一墊。鬱文渙很不情願地拿出了叄佰塊錢,說:“我這是救急不救窮,你要是真的缺錢花,就到我這兒來打個課餘工。我們公司的那美食城快開業了,反正缺人。”
他敷衍地點點頭,揣了錢就走。此時的鬱文渙早沒有了為人師表的斯文氣,完全是一臉商人的味道。他辦的那個酒樓也是靠歐陽天的投資入股,肖童就是沒錢上吊也不會去那裡打工的。
叄佰元不算多,但至少可以讓他安靜兩天。如果說他騙鬱文渙的錢還多少有些報復心態的話,——是他把他帶上歐陽蘭蘭的賊船的,——那麼後來他借盧林東的錢,借同學的錢,借一切可以借錢給他的人的錢,十塊二十塊都借的時候,已經完全是一種無法控制的墮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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