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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早一年,於蓮對這位弟媳無意中的過失決不會原諒的,現在她拿這位純淨無邪的天使怎麼辦?只好哭笑不得地說:“ 只有你幹得出來,我的寶貝!”
“我去給你找,姐姐——”於菱弄不懂他姐姐幹嘛著急?更不明白路媽媽會對一封與她無關的信,發生興趣?只好穿上靴子,在垃圾箱裡尋找,總算上帝慈悲,在眾目睽睽之下,找到了那個紙團。
“是嗎?”
柳娟點點頭,但並不覺得做錯了事。
一直等待著的路大姐,連忙把它裝在塑膠袋裡,去求她的老同事,運用近代迅速發展起來的偵破手段,想辦法在已成紙漿的一團裡,將廖師母的遺信復原出來,趕緊坐著“將軍”的“紅旗”車走了。
大家都莫名其妙,因為人們已經習慣於高度的警惕,那根緊繃著的弦,馬上猜測到和早晨剛走的廖工程師有什麼聯絡,是不是那個老人有什麼嚴重的叛國罪行?……那時,他還在波音飛機上,進行著最後一刻的激烈思想鬥爭,想不到又被人冤枉了一陣,而且還基本上是自己人呢!唉……沒多久,路大姐匆匆回來,一定要在廖總留下來的廖廖無幾的衣物裡,尋找一件咖啡色舊毛衣時,大家才鬆了一口氣。萬幸萬幸,總算不是什麼圖紙之類的東西丟失了,因為國產電影藝術家老是這樣教導觀眾的。
滿屋的人誰也不露聲色,因為,除了陳剴,所有的人,差不多都聽說過路大姐在“ 皖南事變”中失去兒子的故事,但誰也不想講穿,而是懷著一種激動期待的心情,希望趕快尋找出那件毛衣,由實物來講出人們衷心盼望講出的話。
於而龍回想起那天晚間,他家書房裡,走廊裡成了處理舊貨的破爛市,望著那些雜亂無章的東西,不由得慨嘆一個孤老頭子,由於失去老伴,竟會把日子過得如此糟糕。“ 是的,老廖確實是失去了信心啦!原來他是個多麼一絲不苟的人。”
坐在沙發裡焦急地等待年輕人翻檢尋找的路大姐,輕輕地說:“別忘了人是生活在社會里的。”
謝若萍正在端詳著那張照片,她記得廖師母曾經說過:“ 我要眼睛閉了,誰也說不清楚了,也許我該把實實在在的情況告訴孩子。”那時候,謝若萍憂慮的是關在廠裡的丈夫,竟不曾多過問一句,但照片是有印象的,然而信呢,信是什麼時候寫的?她在回想,所以於而龍的嘆息,路大姐的答話,都沒往心裡去。
“他是深感迴天無力才走的,其實,並不捨得離開祖國。”
“即使那些有補天之才的人,也感到棘手的,這個爛攤子呀!二龍……”她望著屋裡屋外亂糟糟的一切,深有感觸地說。
猝然間,舞蹈演員在走廊裡“嗷”地一聲,叫了起來,她從一個紙箱裡,找到了那件舊毛衣,人們立刻哄了出來。於蓮一看,便搖了搖頭:“大驚小怪,我剛才就翻到了,顏色不對頭,這是煙色,不是咖啡色。小姐,再說,這哪是毛衣,而是麻袋。”畫家的眼睛,對於色彩,有種職業性的敏感。
一聽到麻袋,路大姐也走出書房,柳娟為了彌補剛才的粗心大意,把毛衣捧到路大姐眼前。對失去兒子的母親來講,顏色不是主要的,質量也不是關鍵;她趕緊抖開那件對襟織起的舊毛衣,摸了摸,有點不相信,又回到書房,在明亮的燈光下,仔細地看了看。果然,一個紐扣都沒有,這是做母親的無意中做下的記號;當時,她只不過怕硌著孩子,才把所有的紐扣都用牙咬掉的呀!她還是和來時一樣,不露任何表情,拿著那件還是在大生產時期,用自己紡成的毛線織起來,在農村染坊裡煮得黑不黑,煙不煙的毛衣走了。
人們總是在事後才聰明起來,那位文靜的廖師母把這封信夾在馬克·吐溫的小說裡,肯定是有些什麼寓意的,多麼聰慧的婦女啊,這不是王子和貧兒馬上變換了位置嗎?哦,所謂黑五類式的家庭出身,頃刻之間,幾乎是諷刺喜劇似的,再填什麼登記表的時候,在那成分欄裡,該寫上革幹兩個字了吧?海外關係那也該一筆勾銷了!然而,在這一天以前和以後的陳剴,難道會起什麼質量上的變化嗎?不會的,他照舊是他。所以說,寫在紙上,印在書上的東西,並非都是非常準確的,而永遠真實的,只有生活,歌德的那一句名言說得多麼好啊,“生活之樹常青……”
他的學術論文弄不下去了,一個碰壁碰慣了的倒黴蛋,突然發現每扇大門,都朝他開啟,而且每一扇大門裡面,都有一張笑容可掬的面孔;每張面孔的嘴裡,都同樣用唱小夜曲的柔和聲調,向他表示歡迎,實在使得陳剴有點接受不了。因此,他向於而龍提出:“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