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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座右銘。“要是趙亮活著——”於而龍想起老林嫂剛才說的話。“ 那麼,他說不定會驚訝,怎麼播下的是稻穀,長出來卻是稗子呢?……”
錯誤總是積累而成,存在著許多歷史淵源,決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正如地殼下的能量活動一樣,只是到了不能承受的程度,才會發生地震。所以,過錯既有今天的,也有昨天的,而今天和昨天又是無法分割的,稗子在稻田裡,並不是一天就長那麼高的。
於而龍,感到自己在思索中走得夠遠的了,正如他兒子、姑娘,和那個舞蹈演員給他的評價一樣:爸爸是個循規蹈矩的虔誠君子。
所以決定往回走了,免得江海派人來接,找不到他。
但是,他突然站住了,那叢扇狀的灌木林,像屏風似的擋住去路。媽的,他罵了自己一聲,怎麼會把這樣一處重要的遺蹟給疏忽掉呢?
他的兩腿不由自主地朝那兒——三十多年前曾經避過雨的小灌木林走去。當然,他知道,沼澤地上,隔不兩年,就要燒一次荒的,很明顯,不知是第幾代增殖的灌木林了,長得更茂密,更蒼鬱了,密不通風,成為黑壓壓的一片。但方位決不會錯,因為鵲山千萬年蹲在湖邊,是不會移動半分的。他在心靈裡覺得,似乎蘆花還在那兒等著他,他害怕驚動她似的,輕輕地撥開蒿草和蘆葦,朝她走去。
那時,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壯實的漢子,一個濃眉大眼,英氣勃勃的游擊隊長,一個魁偉頎長,充滿精力,初步覺醒了的漁民。就是這座擋得嚴嚴實實的灌木林,它遮住了頭上的細雨,也遮住了四周的冷風,兩個人緊緊地挨在一起,那是第一個把身體纏靠住他的大膽女人。世界上沒有任何兩個物體,會比相愛的人貼得更緊,他都能覺察出她的心,跳動得那樣激烈,但她的面板卻是冰涼冰涼的。
驀地,他聽到了一個女人在說話的聲音,確確切切地聽到,不是幻覺,不是夢境,他頭髮一根根直豎起來,那腔調是陌生的,但語意卻驚人的雷同,他不禁愕然地站住了。
“……你不要折磨你自己了,……真的,你不該這樣跟自己過不去,他是你的……”
於而龍對於虛無縹緲,捉摸不清的,諸如命運之類的題目,有時倒會產生一點唯心主義的想法,但對於實實在在的,擺在眼前的事物,他是個嚴峻的唯物論者。他不相信返靈術,更不相信西方無所寄託的徘徊者,吞食大麻葉後產生的譫妄境界。不是的,他向前又走了兩步,聽到了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回答著剛才的話,但並不像是答問,而是循著自己的思路,在探索一個什麼複雜的問題。
啊!敢情沼澤地上,不光是他一個人,還存在著第二者、第三者呀!
她在娓娓地敘述,又像在輕輕的自語:“ ……其實,我也並不後悔自己走過的路,因為終究是自己走的,有什麼好怨天怨地的呢!告訴你吧,也許我是個不幸的人,儘管我不相信,然而生活總給我帶來不幸。我被一個完全不應該愛我的人愛過,然後,我又去愛一個並不愛我的人。十年,回想起來,好像春夢一場。我傷了人家的心,人家也傷過我的心,我破壞過別人的夢,同時,別人也奪走過我的愛。不過,也說不定我倒是個盜竊者,想鞏固住偷來的本不屬於我的愛情,他是我的,不錯,但他又不是我的。”
“你說得太神乎其神了。”第一位講話的女中音插了一句。
於而龍想象她準是一位老大姐之流,愛替別人操心的人物,但是第二位,那個清脆的女高音卻說:“ 你年紀還小,並不理解什麼叫做生活,那是相當複雜的現象。當然,對你講講也無所謂,因為你是個過客,小江。”
“瞎說,我爸爸希望我能在石湖待下去。”
她笑了:“那麼大的幹部,會把女兒扔在石湖,跟鰻鱺魚打交道?”
女中音說:“我哥哥復員了也要來呢!”
“為了我嗎?哈哈哈,不必了吧!”
“看得出來,你心裡還是有著那個人,所以一直到今天,也下不了決心,一刀兩斷。”
“不完全是這樣,或許我也有點賭氣。”
“真是夠矛盾的了。”
“你算說對了,生活本身就是無窮無盡的矛盾。你知道嗎?我實際上是很不走運的,因為我生來就沒有父親,我只有一個名義上已經死去的父親……”
糟糕,於而龍想著自己應該轉身離開了,悄悄地偷聽人家的私房話,多少是屬於君子道德之外的。然而,她接著說下去的話,使得於而龍愣神了,世界上會有這種攪七念三的事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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