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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他在國外求學期間,是靠自己在餐館裡洗盤子謀生的,那時窮得廖師母在親戚家寄居,也就是陳剴的家。廖思源的拿手好戲是削土豆皮,有時表演給於蓮和於菱看,他不愧是動力學權威,懂得怎樣利用最小的能量,取得最大的功率。手指,快刀,土豆,像魔術師般旋轉著,動作快速嫻熟,總引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但他只能為他認為是自己人的人,才表演特技的。
於而龍可能也如此,只是對自己的人,才毫不見外地責備:“你不應該給他們製造笑話的機會。”
“這不是笑話。”他回答:“我不配,也不能當黨員了!”
“胡說——”於而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在五十年代生龍活虎的工程師,中央領導人握過他手,表揚了他的幹勁。特別在六十年代,別爾烏津領著他那一夥不告而別,工廠落到那種田地,像遭到強盜洗劫過的人家,連貼身褲子都失去了。哦!廖總工程師那時年富力強,精力旺盛,以致得了傳染性急性肝炎,轉氨酶指數高達五百,也不曾把他搞倒拖垮。那時他按高階知識分子待遇,發他一張購貨卡片,可以享受一些優異待遇,後來收回一看,他的卡片上全部是空白,一樣東西都沒買過。儘管那樣,他還是日以繼夜的滾在廠裡,用大鞭子抽都不走。當工廠終於造出了中國風格的產品,那大馬力的傢伙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時,大夥兒都圍上去向他這位設計師祝賀。因為別爾烏津幸災樂禍地預言過工廠可以關門大吉,現在照常運轉起來了,能不高興麼?人有人格,國也該有國格。“廖總,廖總,你真是個好樣的!”但他躲不迭地避著大夥:“別碰我,別挨著我,我是肝炎患者,會傳染給你們的。”然後,興奮地爬上機器,和他一向端莊的體態,沉穩的性格全不相同,緊貼著轟隆隆的心臟部位聽了會子,回過頭來,向趕來抓他住院去的謝若萍說,用的是拉丁語:“夫人,哦,尊敬的大夫,脈搏正常——”
像這樣一個熱愛自己工作,熱愛革命事業的共產黨員,竟然會提出來退黨,起碼是反常的心理狀態。在許多人削尖了腦袋,往黨裡鑽以牟私利的時候,他卻要當廢料,當二氧化碳,豈不怪哉。
“你不是發高燒吧?”他正告著。
“我是說正經的。”廖思源頗為嚴肅的回答。
現在,於而龍終於明白,他的痛苦折磨該經過多少時間的鬥爭,才得出今天的結果。
隨後,在去年秋天,十月裡那個清冽的早晨,謝若萍為了使孤獨的老人,也享受到喜訊的歡欣,和於蓮一塊來到了樓下。
正在做氣功的廖總工程師,起先不相信,繼續閉目入定,意守丹田,等到於蓮調皮地放開了勞辛的錄音講話,他的氣功無論如何做不下去了。
畫家把錄音機湊到他耳邊,他站了起來,半信半疑地:“ 該不是愚人節的新聞吧?不,今天不是四月一日,而是十月——”他望著日曆:“是十月幾號來著?”
一看寫字檯上的日曆,已經好多天沒翻過去了,於蓮開他的玩笑:“你這個當代陶弘景啊!‘山中無日月,惟有白雲多’。”
謝若萍嘆息,她想起廖師母,那個多麼愛自己丈夫的妻子,在這間屋子裡度過她生命最後時刻的情景。一個丈夫失去了妻子,就像在生活軌道上失去了重心,不免要傾斜: 側,把日子過得不像樣子了。
“有一位詩人,我認識他,他最後被國民黨槍殺了,曾經寫過一首詩,叫做《死水》,可能你不一定讀過,我給你念兩句:‘這是一泓絕望的死水,春風吹不起半點漪漣。’蓮蓮,聽,像不像我?”
“不!”於蓮大聲地反駁:“你那種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頹廢要不得,這股風會把你吹起的,一定——”
過了不久,他倒真的吹起來了。年底,王緯宇來找於而龍,多少有些奚落的口吻,問著:“你幹嗎不攔住他?”
“誰?”
“鐘樓怪人。”
“什麼事?”
“他正式申請出國,到他女兒那裡去,和家人團聚。”
他能說些什麼呢?
於而龍想都想不到:度過了對他來說是最難熬的歲月,從剃成陰陽頭,到成為敲鐘人為止的苦痛歷程,是不容易的:現在,和煦的春光又溫暖了每個人的心窩,他居然提出要走,實在是不可思議。
“看看你器重的專家黨員吧!”王緯宇說得比較婉轉,不曾用拉進黨來等等粗俗字眼。
於而龍哪有工夫理他,把革委會主任撂在客廳裡,下樓找廖老頭去了。
二十多年來,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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