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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中,躥過來一個黑影,像一頭伺機偷襲的野獸,連半點猶豫都沒有,那分殘忍,那分狠毒,直撲到她身後距離只有幾步的近處,才朝她致命的後胸開了槍。
她踉蹌了兩步,站穩了,還回過頭來,瞪著那熠熠發亮的眸子——那是老晚終生也忘不掉的——看了這個開黑槍的一眼,然後才倒在了湖岸潔白潔白的沙灘上。
當這個開黑槍的傢伙,掉轉身子,偏過臉來,老晚差點嚇暈了過去。哦,可怕啊!是他,沒有錯,看得清清楚楚,是他。老晚像捱了沉重的一棒,失神地倒了下來。
五塊銀元跌在了艙板上,這亮晶晶的銀元,是一個女人的生命象徵啊!她像一顆閃爍著強光的彗星,在那殘冬的最冷的日子裡殞逝了。
沉沉的迷霧啊,越來越濃重了,大概永遠也不會消散地瀰漫著、籠罩著。
湖面上的迷霧終於開始在消散了。
三十年過去了,眼前的氛圍變得明朗一些,較之早些時候,情況要好得多了。
黎明前,這位當年負傷的游擊隊長,划著舢板,來到湖心島上,滿天濃霧,使得咫尺之外,彷彿壁立著視線穿不透的屏障,連在船艄划槳的小助手都瞧不清楚。好像在這天地間,只存在著他老哥一個似的,除了乃寂寞的槳聲,實在讓他感到壓抑和困惑。這使他想起剛剛走過來的十年,大概人類在登上另一星球探險時,很可能會產生這種被擯棄的感情吧?
他後悔起這麼早,冒著茫茫大霧,鑽進冷森森的石湖裡來。本來,他只是做做樣子,走走過場才帶回一副釣竿,鬼才相信千里迢迢地奔回故鄉,是為了釣魚玩。無論說給誰聽,誰都會啞然失笑的。然而,現在看來,這魚是非釣不可,所以他不顧主人的勸阻,不顧自己長途旅行沒有歇過乏來的困頓,雞叫頭遍,就把老林嫂全家都驚動了。這樣一來,勞師動眾,合宅老小都在為他這位貴客嘉賓下湖釣魚忙碌著、張羅著,以至驚動了那小小的漁村。目的倒是達到了,但也未免太早了點,甚至此時此刻天色還算不得大明。
現在,這位上了年紀,但並不顯老的領導幹部——呵!這種人的派頭,一眼就讓人瞧出來的。在島子的回灣處,物色到一塊可以安身立腳之地,便舒展開腰板和胳膊,來了一套八段錦。哦,看上去,這還是一個挺直結實的漢子,甚至都能感到他的關節咯吧咯吧響,充滿了力量。他不慌不忙地坐在岸邊的樹墩上,心想:該不會再有什麼干擾了吧?說不定倒是他來干擾別人安靜的時刻了!譬如這回終於成功的故鄉之行。他想著想著笑了。於是,摸出了雪茄,先消消停停地享受一番口福再說。然而,真是敗興,火柴在上島〃水時弄溼了,沒有辦法,只好把煙叼在嘴上,權當一種精神上的滿足。
可笑啊!他想:休看我們都是燧人氏的後代,但如今誰能掌握鑽木取火的本領呢?也許物質文明使人逐步變得軟弱,過去的十年,有多少骨頭缺乏鈣質的人,甚至好像醋泡過似的,禁不住半點風風雨雨。看那個躺在舢板裡仰臉大睡的漁家孩子,使他多麼羨慕啊!倘若他如法炮製一下,保險會著涼感冒,波及那顆已經粥樣動脈硬化的心臟,至少要被醫生,尤其是他的老伴,強迫住上幾個禮拜的醫院。而且他從來不曾睡得如此香甜,服用魯米那也不靈,真叫他嫉妒。所以這位遠方來客,天不亮就被石湖波濤吵醒了。
但是,湖裡的水族們兀自還在沉睡,至今尚無半點動靜。既然如此,好吧!他便俯下身去,捧水拭了把臉。溫馨的湖水,使他感到舒適愜意,長途跋涉的辛苦,基本上也就無所謂了。本來,他可以坐飛機直達省會,然後,再由熟人搞輛小車送他回到石湖,那是再正常不過的途徑。他偏不,因為他這次回鄉,有他自己的目的,要尋找一把能夠開啟三十年來舊鎖的鑰匙,所以他不願意落入官方或半官方的包圍之中。坐硬板車,擠三等艙,一路顛簸,渾身骨頭差點沒散了架,才回到了闊別多年的石湖。
霧稀薄得已無礙於視線了,整個家鄉的輪廓,呈現在他的眼前,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也許存在著相當漫長的時間差距,以致山脈的峰巒起伏,湖岸的曲折走向都發生了一些什麼變遷似的,和記憶裡那從來不變的陳舊線條,無論如何也吻合不到一塊去。看來,人們是容易習慣抱殘守缺的。他望著湖對岸那個矮趴趴的、不算高聳的山頭,心裡禁不住湧上來一股感傷的滋味。山頭上,沸沸揚揚的樹木,使得它像個長髮披拂的老翁。他想起他的游擊隊員曾經親暱地稱呼它為鵲山老爹。三十年前,那位女指導員犧牲以後,他像折斷翅膀的大雁,不得不離開飛行編隊,就是被人抬在擔架上,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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