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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隊長,你劃近點兒,怕我咬你嗎?”
“划過去,會攪亂你的滾鉤!”
“不礙事,過來細看看。”
於而龍謹慎地把舢板靠過去,一下就先看到那臉頰上相當明顯的瘢痕,從耳旁延伸到脖頸,像黑夜裡的閃電,把一切都給照亮了。
游擊隊長顧不得一切地,從舢板跳到岸上,一把抓住他的手,猛烈地搖晃著:“你還活著——”雖然一時間想不起他的名字——於而龍不應該忘記的東西太多了,但是,頃刻之間,所有的細節,都纖毫分明地呈現在眼前……
那個難忘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經過激烈的混戰以後,天色要比現在亮得多了。
敵人處處搜查遍了,不知是誰獻媚地說:“於而龍是出了名的魚鷹,能在水底呆三天三夜,沒準貓在河裡。”
於是,三五成群的敵人,在岸邊,葦叢,水草裡尋找,向一切形跡可疑的現象開槍;汽艇上的鬼子,大皮鞋橐橐地響,也開始檢視汽艇四周河裡的情況,蟒河水是那樣清澈,一個大活人是隱藏不住的。
於而龍,你的戲快要收場了。
就在他馬上陷入絕境的時候,從三河鎮方向駛來一條可以裝鮮活魚的小船。正是現在的釣魚人,坐在船上,慢悠悠地划著。船艙裡放著兩小籃白花花的雞蛋,和兩隻捆著的肥母雞,哦,那是相當有誘惑力的東西。
兩岸的敵人,尤其是日本鬼子,都恨不能把雞和蛋搞到手,你叫過來查查,他叫過去問問,可誰也沒膽量沒收。因為大久保正在堤上威武地站著,毫無疑問,戰利品首先是屬於最高司令的。
他一直劃到汽艇旁邊,難道他有一雙慧目,隔那麼遠就發現於而龍潛伏在處境危殆的汽艇下?不,他根本不可能發覺,只是按照蘆花關照的,哪兒能貓住人,就往哪兒划過去。
汽艇上的鬼子正忙著修理,一看雞和蛋,丟了手裡的活,圍了過來。他們要權威一點,向岸上的大久保隊長笑笑,把戰利品鉤到了艇上。
“太君,太君……”他划船繞著汽艇走了一圈,向他們討還東西,有個鬼子給了兩槍托,算是付了報酬。要不是於而龍在水下晃晃船,發了個訊號,他敢去找大久保告狀呢!
於而龍早就放心了,幾根脆滑的蘆管從透氣的艙底穿出來,他連是誰派這條船來搭救他都明白。而且,可以肯定,蘆花已經把她在湖東搞起來的人民武裝,都運動到三河鎮了。
現在,誰叫停船,這個划船人都不樂意了:“雞和蛋都讓太君給米西啦!”敵人一看艙裡空空如也,毫無油水可撈,也只好放他走了。
他們終於脫離了險境,又劃了一程才停下船,俯身招呼於而龍:“支隊長,太平啦,出來吧!”
於而龍鑽出水,望著這個素不相識的人:“謝謝你呀!老鄉!”
“謝謝指導員吧,她真有板有眼呀,白賠了雞和蛋,可賺回一個支隊長,划算,划算……”他高興得拍著巴掌大笑。
但是,砰的一聲槍響,打斷了他們倆的笑聲。
原來,他們的船儘管劃得夠遠,認為足夠安全了,但還是沒劃出大久保那架蔡司望遠鏡的觀測距離之外。原諒漁民出身的游擊隊長吧,他那時剛剛懂得砍斷電話線,切掉敵人的聯絡,但對於光學、電學,以及其他科學技術,一竅不通,犯了一個可笑的錯誤。
所以他常常嘆息:“我是由於落後,屁股上捱過鞭子的。”
現在,那些被愚弄過的追兵,發狂地追逐過來。
“你快跑,支隊長。”
“你要落到他們手裡的。”
“他們能拿我怎麼的?一個老百姓,快走你的吧!”他把於而龍推下河,撥轉船頭,逆水而上,朝追來的敵人迎上去。
於而龍怔怔地望著……
在湖東,一個新區,普通群眾豁出命來救他,現在又勇敢地挺身出來保護他,生死不計,肝膽照人,於而龍不禁想問:蘆花,蘆花,你是怎樣贏得這些人的心的?
他哪能撇下群眾徑顧自己逃命,那還叫什麼共產黨員?不,他掉回頭,頂著激流游回去。
“快走吧!快走吧!”划船的人在攆他。
於而龍也許真有點迂腐,誰都可以諒解,你比他們重要嘛!屁,他不這樣看,從來不認為自己的命更值錢些,應該使別人付出犧牲,而保全自己。他是個感情太重的人,所以他不顧生死危險,終於還是游回來了。
那條船被敵人攔截住了,於而龍連忙踅進岸邊的葦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