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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是有些嬌寵,一方面也是對她有些負疚,儘可能地彌補自己以往的過錯。
過去那些年,全家春遊,是個盛大的節日。那時候,於而龍還是個有車階層,選上一個風和日麗的禮拜天,驅車前往那個不為遊客稔知的寺院,在西山腳下,消磨掉一個神聖的休息日。但從十年前開始,那輛淺茶色的“上海”不屬於他了,交通也成為一個煩惱的課題,然而擋不住全家人的豪興,仍舊年復一年地準備著春天來臨後的野遊。
因為在那荒僻的寺院裡,哪怕罵皇帝老子,那些泥塑木雕的金剛羅漢,也絕不會去打小報告的。所以,無形中成為規矩,他們通常不邀請外人參加。連於蓮還沒離婚時,那位小農經濟,老徐的兒子,都沒有資格。但現在,那朵雨中的白花,那位哭倒長城的孟姜女,卻得到了她應得的一席位置。
於而龍著實有點著急,很清楚,必須回到石湖,才有可能把啞謎揭曉,透過十年痛苦的教訓,如果還不長點見識,那也算白白地死去活來了。但是,全家人都不放他走,春遊哪能少了他呢?何況是今年。嘗過流放滋味的兒子,或許因為他那舞蹈演員頭一回參加盛會,便說:“爸爸,這第一個春天,幹嘛這樣殺風景呢?”
謝若萍知道不該攔阻老伴回鄉,但從醫生的角度出發,深知這個感情容易激動,經過十年坎坷不平的路走過來的漢子,回到石湖,舊情新緒,觸目驚心,神經會吃不消,心臟也受不住。老伴老伴,越老越互相疼惜,她害怕他那冠心病突然發作,窮鄉僻壤,醫療條件差,怎麼搶救?因此主張於而龍晚回早歸,最好是不回去,因此說:“還是不要掃孩子們的興吧!”
“你以為我僅僅是去憑弔嗎!”
謝若萍在心裡向那個女指導員道歉:“原諒我的自私吧,蘆花,因為你也捨不得再讓他受折騰了……”她是個軟心腸的大夫,不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病人,永遠寄予一股溫暖的同情,於是把春遊的日期提前。
那一個禮拜天,他們全家都起得格外地早,因為騎腳踏車,就更得提前出發。動身前,謝大夫進行每年一度的宣講:“……騎腳踏車是一項有益於身心的運動,據說許多美國人,都不坐汽車,改騎腳踏車了。文獻上有記載,每天騎十五公里……”
照例,於而龍善意地打斷她:“請不要進行這種阿Q式的講道了,趕緊上馬吧!”
“那朵‘雨中的白花’呢?”於蓮問她弟弟。
“她在郊區汽車總站等我們。”
“走!”於蓮揹著寫生的畫夾,一溜煙地蹬車走了。
老兩口慢慢騎行,邊走邊談。於而龍問他老伴:“注意到什麼新的跡象了嗎?你的女兒。”
“有什麼異常嗎?”
“你呀,除了病人,誰都正常。”
“怎麼啦?”謝若萍有些緊張,也許這是母親們的共同心理狀態,一個嫁不出去的女兒,似乎做媽的要格外多負些責任似的。
“你不覺得蓮蓮近來心情好得多啦?”
“大家都這樣的嘛,從去年十月以來……”
“咳,你呀你呀!”於而龍真想透露出他的看法,“依我看,她大概有目標啦!”但是,他很難說出口,終究只是一種膚淺的觀察,看事態的自然發展吧!
郊區汽車總站快到了,老遠就看到娉娉婷婷的舞蹈演員,簡直像海洋裡燈標一樣明顯奪目。那色彩豔麗、圖案古怪、凡人不敢圍的紗巾,正在春風裡飄蕩。於而龍是周遊過列國的人物,自信是見過世面的,他從不禁止廠裡的青年工人穿牛仔褲,而且也不反對兒子聽爵士樂;他討厭那種看什麼都皺眉頭的警察脾氣,動不動開紅燈。他常說些他同輩人不願聽的話:“幹嗎硬充救世主?青年人的腦容量不比我們少一克,不會是無知的迷途羔羊。難道我們當年不也是東碰西撞,以後走起路來,腳跟才站穩的嗎!”然而現在,在郊區新綠的田野中間,他也覺得這位未來兒媳的穿戴打扮,實在有些過分,和環境太不調和了。絳紅色的尼龍練功褲,緊箍住身子的白色羊絨衫,披在肩頭的海藍色外套,哦,還有那頂奶油色的小帽,使於而龍想起了不知像哪國的國旗,吸引了全部候車旅客,向這面國旗行注目禮。
“娟娟,你的車呢?”謝大夫忙問。
她嫣然一笑,於菱趕緊過來解釋:“她今天晚上有演出,蹬完車就沒法上臺啦!”
“那——”他母親躊躇為難起來。
年輕的騎士說:“媽,我帶她。”
媽媽總是心疼兒子:“哦,好幾十裡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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