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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一切順利,他在心裡默默祝禱著。
陳莊不遠了,雖然茫茫迷霧遮掩住,什麼也看不出來,但是,清晨五點半鐘,那兩個當兵的,一個叫王小義,一個叫買買提,已經在勁頭十足地唱起來了。
終於,在高音喇叭的聲浪裡,陳莊露出親切的笑容迎接他,人的心情要愉快的話,看什麼都是順眼的。他們拴好了船,從昨天上岸的地方,又爬了上來。
穿過菜園,昨天踩倒的蠶豆還狼藉在那裡,老遲迴過頭來,突如其來地問:“你知道珊珊嗎?”
“珊珊?”
他十分奇怪地問:“人們沒有給你講過?”
於而龍一點也不明白其中玄虛,想問個究竟;但老遲已走到門口,咳嗽了一聲問:“屋裡有人麼?”
當他們聽到無人應聲,轉回頭來,正好,一位老態龍鍾的婦女,從薄霧裡走出,慢騰騰地,用遲疑呆滯的目光,打量著門外的客人。
“珊珊娘!”老遲迎了上去。
於而龍愣住了,她是誰?這個面容愁愴的婦女,怎麼依稀有點面熟?呵,他終於認出來了,在那衰老的面容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四姐,她不是王緯宇的四姐麼?
她走近過來,並未認出於而龍,而於而龍卻發現她那髮髻上,竟簪著一朵白色絨花。老遲也注意到了,忙問:“怎麼,老晚他——”
珊珊娘,也就是年輕時的四姐,臉色呆板而又顯得蒼白,目光遲鈍,完全失去了當年的神采,沒有什麼悲痛,沒有什麼哀傷,心情倒是格外平靜,淡淡地告訴他們:“昨晚上,驚動了縣委王書記,勞他的駕來看望,這可折了陽壽,折騰了大半夜,斷了氣。”
遊絲終於斷了,像死者的名字一樣,晚了,無可挽回地晚了。
生活的邏輯就是這樣古怪,當有足夠的時間,去做什麼事的時候,並不十分著急,可一旦發現來不及了,要想抓緊做點什麼,卻常常趕不上趟,以至後悔莫及。細想我們浪費了的許許多多寶貴時光,真是連哭都遲了。
是啊!遺憾吧!晚了!
第三章 (1)
於而龍料想不到結局會是這樣,而且來得如此之快,突然間,那根本來難以捉摸的線,像琴絃一樣咯嘣一聲斷了,尋人破謎的樂曲,至此中斷,成為絕響。他現在不是懊喪,不是失悔,而是覺得毛骨悚然。因為打過幾天仗的指揮員都懂得,本來打算合圍之後,聚而殲之,但是,忽然發現自己撲了個空,那麼,毫無疑問,倒有被敵人反包圍的危險。
現在,在決定性的一步上,他輸了一籌,晚了,昨天夜裡才斷的氣,真是會巧到這種程度,令人咋舌。很像一場田徑對抗賽,他於而龍失去了當年游擊隊長那股猛衝猛打的勁頭,以致落在了那位殷勤好客的縣委副書記的後面。這種一晃而過,失之交臂的局面,近年來,他大概不止一次地碰到過。可這一回,游擊隊長決不輕易地丟手了,儘管小試鋒芒,但雙方已經形成劍拔弩張的形勢,於是,他像過去多次在戰鬥中交手失敗那樣,馬上撤退了。他告別了老遲,告別了陳莊,獨自往三王莊劃去,看望蘆花的墳。
他在石湖上邊劃邊想:要是去年十月以後,就立定主意回鄉,那該多好?或者此次回來,不是乘坐慢騰騰的火車和輪船,而是坐飛機的話,或許可以搶在那個縣委書記前頭,見到要尋訪的船家老漢吧?
他埋怨著,說起來,多少有點怪罪自己的女兒:“蓮蓮,蓮蓮,都是你哦……”
幾乎每年春季,他們全家(主要是陪著這位掌上明珠寫生),總是去西山腳下春遊,欣賞那寺院裡幾株遲開的玉蘭,差不多已經成為慣例了。
當人們在沉悶混濁的空氣裡,蟄伏了整整一冬以後,在微寒未艾,春意初興的田野裡,呼吸著解凍後新鮮的泥土香味,享受著不算強烈,但也相當溫馨的陽光,它明明亮亮地照射著你,暖暖和和地撫慰著你,確實產生一種舒展解放的幸福。
再比不上今年的春天,一九七七年的春天,給於而龍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儘管他不是詩人,也好像有著連珠似的絕妙詩句,要從胸臆間迸發出來。於是他心血來潮了,向全家人倡議,今年春遊,換個地方,和大夥兒一塊去擠擠公園,看看那些多年來未曾展開的笑臉吧!
於蓮馬上不樂意了,臉板了起來。做父母的至今也不明白,每年都去西山畫玉蘭,成了不能破的規矩,是為了什麼?
甚至去年,那個相當淒涼的春天,一個失去巨人,萬民痛哭的春天,他因為冠心病發作,臥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