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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花的判斷是正確的,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後悔也無濟於事。支隊的背水一戰,於而龍原指望把這股地頭蛇消滅掉,使部隊的處境略微改善一些,但是,那隻老狐狸看出了一點蛛絲馬跡,便搞了一個圈套,把石湖支隊陷進了一個更兇險的局面裡,差點落了個覆滅的結果。
王經宇將計就計地在三王莊被圍困著,佯裝無法逃脫,等待著徹底失敗的狼狽相。那時,支隊已經配備了電臺,截獲到他求救求援,要縣城調兵配合包抄的電報。但是於而龍把它小看了,未能很快覺察到他們安排下的香餌計,在誘使石湖支隊上鉤,而且錯誤地估計,王經宇不會有如此大的胃口。啊!很多錯誤都是在毫不在乎,小看對手上而造成的,本來可以一走了之,要是幾年前,也許他就不那麼戀戰了,再香的骨頭,啃不動,也得吐掉,千萬別卡住脖子。但是人的膽子總是越做越大,尤其是帶點冒險性的事業,胃口會隨著成功的可能性不斷擴張。直到汽艇氣勢洶洶地開進石湖,他們還蠻有時間從泥潭裡拔出腿的,可是,於而龍固執地非要把王經宇敲掉才走。
直到今天,於而龍也不知道當時根據什麼死命堅持?也許認為王經宇搬不來多少援軍,國民黨正規部隊不會聽地頭蛇調遣。但是,誰料到敵人竟像蝗群一樣蔽雲遮日而來,把石湖支隊團團圍住,水洩不通。
王經宇得計了,他猖狂地打發個人站在高門樓的屋頂上,把民主政府的木牌,倒掛在大旗杆上,還向游擊隊喊話,展開精神攻勢:“於二龍,識相點,投降吧,大先生的招降酒燙熱了等著你呢!”於而龍對蘆花說:“給我把他的天靈蓋揭下來——”
蘆花皺著眉頭不太高興,她通常要謹慎些,而且在湖東和王經宇打交道的次數多些,那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傢伙,敢在三王莊同你耗時間,就知道其中必有名堂,因此早就建議轉移,但於而龍說什麼不讓到嘴的肉飛了,這樣,落進困境。此刻,她饒了那個喊叫的人一命:“讓他吼去吧!我們得想法突圍——”
石湖支隊就這樣讓王經宇最後搞了一下,本來經過殘酷艱苦的一九四七年從春到秋的戰鬥,快要拖垮的部隊,更衰弱不堪了。
哦!不應該失敗的失敗,是最不能輕饒自己的了。
他被黑斑鳩島上響亮的號子聲驚醒過來,重新操起了槳,把那條在怔忡中失去控制的舢板,劃離了島子,原來,浪濤把它送到小島的岸邊了。
老林嫂諒解地問著:“累了吧?二龍兄弟!”
多麼親切,多麼溫暖的稱呼啊!於而龍抬頭看看她,那眼神是相當嚴峻的,似乎在說:“ 你不該忘,你不該忘。”隨後她長嘆了一口氣:“蘆花能在這島子上找到你,可也不容易啊!……”
於而龍剎那間呼啦一下心都涼了。
他想起他躲在島邊齊脖深的冰冷的湖水裡,只能露出一個腦袋,眼前是凝結在薄冰裡的斷芰殘荷,敗葉亂莖,有些丁點大的不怕凍的小魚,竟敢搖頭晃尾地游到他臉前來,唼呷著他的下巴。
槍聲漸漸地消停下來,他估計同志們大概突圍了,但摸不準搜湖的敵人走了沒有?鵲山掩映,暮靄迷茫,除了西北風,吹得枯樹殘枝簌簌作響,聽不出別的什麼動靜,於是,他拖著腿部的重創,蹣跚地爬上了黑斑鳩島。但是,哪裡想到,上得島來,老天爺比敵人還要辣手,峭厲的寒風一吹,創口、汙血、泥水、溼淋淋的衣服,立刻硬邦邦地凍成一團,他像被施了定身法,木樁似釘在那兒,動彈不得。
啊!老天爺向來趨炎附勢,岸上比湖裡要冷得多。
冷哪!他覺得從心的深處往外冷,血液都凝固了,在血管裡滯留不動,可能也結了冰了。他拼命掙扎,力圖改變這種困難處境,咬著牙,使出最後一點力量——不,是意志,是確乎屬於精神世界的東西,正如他在最近的十年裡,堅持要活下去見個分曉的勁頭一樣,逼得他在島子上朝前邁步。他強掙著舉起一隻腳,撲通一聲,摔倒在凍得鐵也似的硬土地上,而且摔了個結實。
他趴在地上,腦海裡的思維尚未凍木,不禁掂掇著:果真是我鑄下了彌天大錯,該我於而龍受到這樣嚴厲的懲罰?難道我就嗚呼哀哉,不明不白地死去?不,黨不曾給我輕易撒手而去的權利。——不能死啊!隊長同志,現在鵲山那山神廟後的大峒裡,正在進行著有關石湖支隊命運的一場辯論,是在石湖繼續堅持鬥爭下去,還是改弦易轍,另謀出路,把隊伍拉走?相持不下,正等待著你關鍵的一票呢!
要活下去啊!於而龍,要為明天活下去,看見了嗎?同志,就在你匍匐著的凍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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