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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生命的人,讓她哭吧,肯定她有著更大的痛苦。
柳墩是個不大的漁村,一位從大地方來的貴客,就是夠轟動的了;現在,又出了一位投湖自盡的姑娘,更是村子裡的頭條新聞;隨著又開來了一輛大卡車,鄉親們的兩眼簡直像看乒乓球賽,忙不過來,腦袋都成撥浪鼓了。他們不知是看捉老母雞送給司機,以鞏固友誼的水生好呢?還是看那下車就哭哭啼啼的珊珊娘好?
對於人們這種看熱鬧和湊熱鬧的天性,於而龍有深切的體會,幾乎滿村男女老幼,兩條腿能夠走得動的,都不請自來了,雲集在老林嫂家門前的場院裡。有的端著碗筷,邊吃邊看,有的嫌自己生來矮小,索性搬條板凳,站上去瞧,有的擠在窗前,不時把第一手訊息往後邊傳遞。但是,可以保證,絕大多數人並無任何惡意,人不傷心不落淚,甚至還很同情。
所以於而龍對於十年間製造的群眾聲勢,人海戰術,萬民空巷,義憤填膺等等,從來不相信,無非利用人們的這種天性,和手裡棍棒的壓力,取得一時的優勢罷了。只有廣場上鮮紅鮮紅的血,和那無數的潔白潔白的花圈,那才能代表真正的人民意志。至於那些看熱鬧和湊熱鬧的善良人,十年來,於而龍也總結了一條經驗,如同對待婦女的眼淚一樣,讓他們看個夠,湊個夠,直到他們腿站酸了為止。因此,他不許水生去幹預門口圍看的鄉親,千人大會,萬人大會怎麼辦?你能去一個個轟人家,還是讓人們看得越清楚越好,真理在光天化日之下,可以完全堂而皇之地擺出來的。
果然,不多一會兒,除了幾個少數頑固派,都陸陸續續散了。因為,很有點像我們那些不太佳妙的影片一樣,只消看個開頭,就能知道結尾,估計孃兒倆也就這樣哭下去,不會再出現什麼奇峰突起的情節了。終於,那幾個頑固分子也不再堅持,連珊珊娘都擦眼淚站起來了,還有什麼精彩鏡頭可看呢?如果在電影院裡,座椅準劈里啪啦響開了,觀眾一定嘟囔:“ 浪費兩毛五是小事,白讓我們受一個半小時的罪!”
直到人全散了,老林嫂才問她兒子:“ 弄到了嗎?”水生頷首示意,但又似乎規避著於而龍好奇的目光。老林嫂說:“ 不礙事的,快拿出來吧!”於而龍注意到水生開啟那供銷員的提包,還神色詭秘地看看門外,這才掏出幾刀方方正正捆綁得結實密貼的錫箔。
他納罕地瞅著,這是地地道道的迷信用品,又要搞些什麼名堂呢?“幹什麼?你們打算搞真正的四舊啊?”
老林嫂不容干涉地止住他:“你可以裝看不見!”
“我長著眼睛——”
“江海都準了,你在這兒,水大漫不過天去。”
“他人呢?”
“領他兒子走了,回頭再來。”
“他兒子?”
“就是救了珊珊的復員兵。”
老林嫂說到這裡,葉珊的哭聲又響了起來,於而龍不由得深深嘆息,因為他曾經在沼澤地裡,聽過她和那個女中音說的私房話,心裡想:生活是多麼複雜呵……
老林嫂將錫箔摺疊成一個個元寶,珊珊娘走過來,坐在她旁邊,默默地幫著忙,她是個手巧的婦女,疊的紙錠要比老林嫂的精緻,秀氣。
“哭吧,珊珊!”老林嫂摺疊著準備燒化給蘆花的迷信品,一邊慢騰騰地說:“ 如今我是想哭也流不出眼淚來啦,全流乾了,流盡了。說實在的,想起這十年,我也真想哭一場。十年啦,你們孃兒倆頭一回登上我的家門,十年,整整十年,我頭一回跟你們孃兒倆張嘴說話。是誰害得咱們這樣生分的嘛?早些年,我跟珊珊娘也不是不來往嘛,再說都是水上人家,船靠船,幫挨幫,不親還親三分,可做了十年仇人。要不是江海把道理給我講清,今兒我敢拿棍子打你們出去。如今我總算悟開了這個理,挖蘆花的墳,毀蘆花的屍,不能怪珊珊,孩子有什麼錯,是大人教唆的嘛!黑心腸的人有的是,他們什麼下作的事幹不出來?那雙黑爪子,什麼地方都下得去毒手的。哭吧,孩子,你上當啦!哭吧,不要憋在心裡,大聲哭出來吧!”
葉珊站了起來,泣不成聲地拉住了老林嫂,拉住了她媽,嚥了半天,也咽不下那口骨鯁在喉的話。她失神地痴呆呆地立著,兩眼都直勾勾地不轉不動。“哭吧!孩子,哭出來,要不悶在心裡就憋死你啦……”
但是,誰都料想不到,她衝著於而龍,把最後的指望寄託在他的身上,憤不欲生地訴說:“ ……我該怎麼辦?我還能活下去麼?我有臉在人前站著麼?告訴我,告訴我吧!”現在,她認為只有這個堅強的游擊隊長,能給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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