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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划著船在蟒河裡幹什麼?不用問,是去縣城,那麼順路,麻煩捎個腳吧!
“喂!是進城不?”
沒有答應。
“勞駕借個光,帶兩步路吧!”她招呼。
一個踽踽的趕路婦女,容易討人同情,船往河岸靠攏,她趕快衝下河堤,才要多謝人家一片好心,往船上跨,一張熟悉的面孔,使她驚叫了一聲:“蘆花?”
蘆花這才認出來:“四姐!”
“幹嘛呀,這麼晚?”
“給二龍搞藥去。你吶?”
她猶豫了一下:“去看個親戚!”
“大年三十晚上?”
她臉臊得通紅,好在是深夜,蘆花看不見。不過,理由確實不那麼充分,按照石湖縣的風俗,出了閣的姑娘,大年夜也不能在孃家過,上親戚家去做什麼?再說,都是一塊從那場大水裡漂泊來的,在石湖縣是無根無攀的浮萍,哪來的城裡親戚。
指導員聽出她撒謊,而且謊還編得不圓,不大會騙人的老實人往往很快露出馬腳,那些做慣了手腳的騙子大王,倒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爬到很高的位置上,很難揭穿。蘆花笑笑,把槳推給她:“四姐,你替我劃會兒船,我手不得勁。”
見她手上纏著破布,便問:“怎麼,你也掛花啦?”
“不是,找二龍,在島子上剮破的。”蘆花然後關切地問:“ 四姐,你男人死啦,往後怎麼打算?”
“過一天,是一天唄!”
“不老不少,多咱是個頭?”蘆花突然熱情地動員她:“四姐,參加支隊吧!跟我們在一起,誰也不會嫌你的。”
她懷裡那封信,使她說出了一個“不”字。
“那你總這樣不三不四,鬼混一輩子?”
她終究是識羞恥,顧臉皮的女人,犟著嘴說:“ 我沒做什麼丟人的事!”
女指導員一針見血地:“你和他——”
她張口結舌,但仍舊嘴硬地反問:“他,他是誰?”
“又把你纏上了,要當心哦!四姐——”
“蘆花,你瞎說些什麼?”
指導員把臉俯過去,那對明亮的眼睛,在黑夜的蟒河上熠熠發光:“我說了你也不會認賬,他,這會兒正在你家是不是?”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必要躲躲閃閃,藏藏掖掖的呢?何況彼此都是女人,還是可以互通聲氣的,蘆花也曾經撇下大龍,死命同二龍如願以償地結合,她為什麼不也可以得到同樣的幸福,於是把牌攤開:“本來,我跟死鬼無情無義,不人不鬼地過了那些年,如今我一身輕,無牽無掛,也該過幾天舒心日子。蘆花,我實對你說,我是鐵了心啦!要跟他好下去。”
蘆花著實同情這個被腐化了的無產階級,不禁問:“ 他能要你嗎?四姐!你以為他會娶你做妻房嗎?”
“為什麼不?”
“你呀,四姐,人嘛,長耳朵是為了聽,長眼睛是為了看,長腦袋是為了想,你怎麼不聽一聽,看一看,想一想呢?他是誰,你是誰啊?”
“說定了,我們說定了。”
指導員是做政治工作的,而且是實實在在地做人的工作,沒有今天這麼多玄虛的東西,苦口婆心地說著大實話。“ 他能一輩子要你嗎?我的糊塗四姐呀!”
“哪能有錯,親口說的,哪怕走到天邊,雙雙對對,再也不分。”
“許是明兒大年初一,先拿空心湯糰把你填飽了!”蘆花能不領教過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巴?何況對這樣一個痴情的女人,迷魂湯早把她灌得真假好賴都不分了。
“你不信拉倒,蘆花,他是一片真心實意。”
“看人要看心哪!”曾經救過她命的夥伴,語重心長地叮囑著。
也許是一種女性的驕傲,也許她對蘆花並不心存芥蒂,要不,就是她對當時你死我活的鬥爭,理解得太膚淺——處在熱戀中的女性,是不大注意報紙上的頭條新聞的。於是,她止住槳,從棉襖裡掏出那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信:“ 看,信,這就是他的一片心,在我胸口裝著咧!”
“他寫的?”
“嗯!”
“寫給誰?”
“他那王八蛋哥,白眼狼!”
蘆花警覺地思索:哦!他們又牽絲掛線地勾搭上了!“ 幹什麼!找他!”
“我們倆遠走高飛。”
“他能幫個屁忙?”蘆花嘲笑她的天真。
“錢和路呀——”她鸚鵡學舌地重複著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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