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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的;但是這一次,上天還是在看著的想法深刻打動了他。似乎什麼都沒看見的上天,事實上還是在看著的。這不禁令他肅然生畏。至今他也不以自己的過去為非,但是在這裡有一個叫蘇武的男兒,堂堂做到了令自己本來無可非議的過去都變成是一種恥辱的事,並且如今其行跡正得以彰顯天下。這一事實比什麼都震動了李陵。自己這種心亂如麻的女人似的情緒難道不是羨慕嗎?李陵感到了極度的恐懼。
臨別之際,李陵為舊友擺下宴席。想說的話堆積如山,但不外乎自己降胡時所抱的志向,以及志向實現之前故國的全族先已被戮,令自己欲歸無由的過往而已。這些話如果說出來也就只是牢騷罷了。他終於對這些一字未提。只在宴酣時按捺不住地站起,且舞且唱道——
徑萬里兮度沙幕 為君將兮奮匈奴
路窮絕兮矢刃摧 士眾滅兮名已隤
老母已死 雖欲報恩將安歸
一邊唱,一邊聲音顫抖,淚流滿頰。他極力斥責自己不要作女兒態,可是毫無辦法。
蘇武時隔十九年回到了祖國。
司馬遷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寫著。
放棄了在這個世上的生之後的他只是作為書中人物才活著。他在現實生活中再沒有張開過的嘴,唯有藉著魯仲連的舌端才噴出熊熊烈火。他時而化作伍子胥抉去自己雙目,時而化作藺相如痛斥秦王,時而化作太子丹含淚送別荊軻。在記敘楚大夫屈原的憂憤,長長地引用他投身汨羅時所作的懷沙賦時,司馬遷無可遏制地感到那篇賦正象是自己的作品。
起稿後十四年,距腐刑之禍八年。京城興起巫蠱之獄併發生戾太子的慘劇時,這部父子相傳的大作按當初所構想的通史大體成書了。在增補刪改和推敲中又經過數年。《史記》一百三十卷,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全部完成時,已經接近武帝駕崩的時候了。
寫下列傳第七十《太史公自序》的最後一筆,司馬遷憑几惘然。從心底傳來一聲深深的嘆息。眼睛雖然注視著庭前槐樹的綠蔭,但他什麼都沒有看到。空洞的耳朵似乎在捕捉從院子裡某個角落傳來的一隻蟬的鳴聲。按說應該感到歡樂,可他卻首先感到了喪失了全部力氣似的朦朧的寂寞與不安。
將完成的著作納官,到父親的墓前祭告,做這些事時他還勉強提著勁頭,可等到這些都結束之後,他突然陷入了嚴重的虛脫狀態。就好像附體的神靈離去之後的巫者一樣,身體和內心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剛過六十歲的他轉眼間彷彿老了十年。武帝的駕崩也好,昭帝的即位也好,對於從前的太史令司馬遷的軀殼似乎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前面提到的任立政等人在胡地訪過李陵,再回到京城時,司馬遷已經不在人世了。
關於和蘇武辭別後的李陵,沒有留下任何準確的記載。除了元平元年死於胡地之外。
那時和他親近的狐鹿姑單于早已去世,到了其子壺衍鞮單于的時代。不難想象,在圍繞新單于即位發生的左賢王與右谷蠡王的內亂中,與大閼氏、衛律等人不和的李陵或許也身不由己地被捲了進去。
據《漢書·匈奴傳》記載,李陵在胡地所生的兒子後來擁立烏籍都尉為單于,與呼韓邪單于對抗而遭至失敗。那是宣帝五鳳二年的事,在李陵死後十八年。記載中只說是李陵的兒子,沒有留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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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居住在山裡的男子。
光·風·夢
一
一八八四年五月某個深夜,三十五歲的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在法國南部城市耶爾的客店裡,突然被一陣劇烈的咳血襲擊了。面對急忙趕到的妻子,他用鉛筆在紙條上寫道:“沒有什麼可害怕的。如果這就是死,那麼死太輕鬆了。”因為嘴裡溢滿了血,他無法開口說話。
從那以後,他不得不為了尋找療養地而四處輾轉了。在英國南部的療養勝地伯恩茅斯住了三年後,他聽從醫生“不如試試科羅拉多”的建議,渡過了大西洋。但是美國並不令人滿意,他開始嘗試往南太平洋去。七十噸的縱帆船先後遊歷了馬克薩斯、土阿莫土島、塔希提、夏威夷、基爾巴託等島嶼,在歷時一年半的巡航之後,於一八八九年底抵達了薩摩亞的阿皮亞港。
海上生活非常愜意,各個小島的氣候也無懈可擊。被史蒂文森自嘲為“只剩下咳嗽和骨頭”的身體總算暫時保住了小康。他產生了在這裡住住看的念頭,並在阿皮亞市郊外購進了大約四百英畝土地。當然,這時他並沒有想到要在這裡度過餘生。事實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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